第十三章 霍耳(2 / 2)

“你到余军门哪里,把这人给我调来,补到我的亲兵营里,现在就去。”翼长想了想,对伊德昭吩咐道。

伊德昭还未应声,沈有富就跪在了满是泥雪的地上,口中说道:“多谢大人,标下……”

翼长上前两步,一把将他搀了起来,说道:“不必谢,当年你冒死把我师兄的遗体扛回。现在想想,徐蛟就给你磕了两个头,可是亏欠了你。”

“岂敢,岂敢,那有什么亏欠,徐帮办平日里很照顾标下,是标下自己不愿麻烦他。”沈有富不敢阻在路上,急忙起来。

伊德昭听了才晓得,原来这位沈差官是大人的师兄徐提军部下。听闻当年徐提军率众先登,陷入贼群力战而亡,跟他突入敌堡的两哨兵勇只生还十几人,其他人连尸体都没寻到,只有徐提军被一名亲兵抢了尸体回来。原来就是这位沈差官,怪不得又是安排差事,又是提拔儿子。在营务处听差的差官一二百个都不止,可不见别人有这待遇。

伊德昭打声招呼,径自去了。沈有富不敢耽搁,继续在前头领路,口中感谢不断。翼长也不嫌烦,同他说着话,不多时便到了一处营帐前。

“翼长,便是这里了。这位古委员本是转运局的文办,后来调来建缮局又升了委员,还是和转运局的人住在一起。这一营里都住的是是转运局的,方才印务房的张委员也跟我打听过古委员的卧帐,不过没用我带路。”

帐中,衣柜斜倒,壶碗打翻,便桶踩烂,一地狼藉。张春山则被古长春五花大绑,堵着嘴捆在一张矮脚椅子上,哼哼唧唧的闹个不停。

连恒心有余悸揉着发疼的胸口,从地上捡起一枚镶玉的金扳指。方才生死一线之间,古长春一声暴喝,用这金扳指做暗器打在张委员腕上,让他松劲丢了匕首,自己才没做了刀下亡魂。

两人又一番恶斗,把帐中的东西打了个稀巴烂,这才把张委员制伏,扯了衣布捆在椅子上。

连恒将戒指递给古长春,口中说道:“还好古兄你回来及时,我差点就被他害了。古兄真是好身手,让我大开眼界,只是你屋里的东西……”

古长春当然不会告诉他,以自己本事,十招内就能让张春山满地找牙。放水整这么一出戏,自然是要他印象深刻。之前的出手相救还算不得什么,这回可是救命的大恩。日后若是张嘴搬弄人情,不尽心使力,对得起救命恩人?

他哈哈一笑,拍拍自己满是泥浆的衣服,把戒指塞回怀中。豪爽说道:“无妨,也不是什么值钱家当,打烂了再置办便是。不过为兄平素清廉如水,身无余财……”

说着,他想起刚塞回去的金镶玉戒指,改口道:“唔,虽有些浮财,也都在身上带着,平日可过得清贫。他日你若发达了,可别忘了贴补为兄啊。”

连恒干笑几声,道:“那是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古长春问道,然后便见连恒从床上拿起被匕首戳烂的带锁小木盒递了过来。里头除了自己变卖家当剩下的三百两银票还有几件珍贵的皇陵陪葬首饰,一眼瞧去,银票首饰都被戳的稀烂,也不知道太谷商号的吕管事还肯不肯认这银票。

“方才我没个遮挡的东西,只好拿这盒子护身,这些东西……”

古长春心中肉疼至极,恨不得跳脚大骂,但强撑着笑道:“这是一位朋友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原本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现在看来又添了一笔欠账。”

“古兄放心,绝不让你难做,他日连恒必有厚报。”连恒对古长春十分感激,说完又看向旁边哼哼唧唧,恶狠狠看着他们的张委员,“古兄,这货该怎么处置?”

“张委员,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跟你做过生意,知道你干的勾当的,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人吧?你还能一个个都上门杀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何必拔刀相向。你这样,可让兄弟难做。”

古长春看着张春山,也是头大。一个是神通广大的八臂哪吒,一个是上宪翼长的私生儿子,自己两个都不愿得罪。可这张委员昏了头,居然跑到自己帐中动刀。

营中严禁私斗,先动手者不问缘由杖责三千,互殴者同罪。若是人多或可因法不责众得免,但现在这情形,被人发觉上告,三个人少不得都要挨上三千杖。这营中军棍虽不是衙门里杖人的粗棍,但也不是玩耍的摆设,三千杖挨下来,铁打的汉子也要去大半条命。

好在自己为防人多眼杂,投军前早打听过,专门先来的转运局。转运局的上上下下连轴转,基本都不在军营,一营八十帐通常只小半有人住。比如现在这一营里,都是摆好东西空着帐篷,最是清净不过。等这一半日里,自己说服了张委员,化干戈为玉帛,可省了好大麻烦。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人从外掀起,一人走了进来,见着眼前情形,眉毛一挑,轻声笑道:“哟呵,你们这是跟老张耍的什么把式?”

该人瞧着四十上下年纪,剑眉短髭,目光炯炯,身穿黑锦貂褂,外罩斗篷头戴风兜。行走之间高视阔步,一见可知不是寻常人物。

张委员本来哼哼唧唧,看见这人进来,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下瘫在椅子上悄无声息。

连恒看见张委员这一副面如死灰战战兢兢的模样,便猜到是营务处来人查问了。

而古长春眼尖耳亮,早就听见脚步声,棉帘被掀起时向外瞅了一眼,瞥见了左右打帘子的兵勇胸前是“行营”、“亲兵”字样。

按军中营制,哨长只五名护勇,营官方有六十名亲兵。当然,若是营务处的委员,也会派分给亲兵、护勇。但如自己这个建缮局的分办委员,不过配两名护勇罢了。能带有亲兵的,必然是主管委员以上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言语还是个和张委员认识的,这下可麻烦了。

他硬着头皮问道:“古长春见过官长,不知官长在哪个局所任事?”

进来这人目光一扫,又呵了一声,笑道:“怎么,你不认识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连恒觉得,进来的这位的眼睛一直在瞟着自己,有些……炽热的感觉?

“职下刚来营务处任事不久,各位官长还认不太全,不知官长高姓大名?”

“呵呵,好说,就叫我霍耳吧。”

贼目霍二,或名耳,贼掠岳州时袭杀官军团练入伙。又附伪国宗韦致濬、伪检点陈御城,以内应陷鄂州,闻前布政使岳兴阿即为此贼所戕害。籍贯不详,自称河淮光山人士,然言语时作江、楚之音,约十六七岁年纪,高身长臂,面白细眉,通晓文墨,精擅骑射。初从伪豫王胡逆军中任军帅,积功为指挥。伪豫王殁于江皖,复入伪翼王麾下,得恩赏丞相伪职。发逆伪职泛滥,伪丞相位至三等,虽已滥有数千及万之说,然亦非等闲可得,贼中有谓少年英雄一等好汉之诩,实属冥顽匪类。

江陵石玉藻,献烽元年进士,以知县分发粤西试用,便衣道湘楚被掳。六年时官军急攻鄂州,而贼首于金陵自讧,伪东王杨逆被戕,守鄂贼军闻讯惶然,星夜分遁。石玉藻于厕坑便溺,耳闻霍二与同党有大势已去不可复问,当急返蒲圻再待时机等语。贼军窜入江赣,为官军所击。石玉藻趁贼溃得脱,奔钦差大臣督办江赣军务曾部堂行营,为述之。

——《贼情事纂·续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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