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霍耳(1 / 2)

连恒裹着被子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等到帐中炉火渐熄,人也被尿憋醒。起来从另一张床上扯了件棉衫套上,下地往炉中添了些木炭,将火捅的红旺。又听见外头人声脚步,喇叭连吹,知道是跟早上一般准备开饭了。

先前挨了一顿毒打,可真就像那位老伙长所言,是怎么吃进去的又怎么给吐了出来。现在只觉得是饥肠辘辘,有心出去混碗饭吃,又想着古长春的吩咐,不敢随意走动。

只好从炉上提起尚温的水壶,找个粗瓷大碗倒上,灌了个水饱骗骗肚子。见帐外无人,提进个底下结冰的便桶,解开裤子撒了一大泡热尿。

甩了甩大宝贝,刚准备将便桶拎出去,寻思该再躺下睡个回笼觉时。帐帘被扑的掀开,寒风吹到了后脖梗,让连恒忍不住回头,却见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已到了跟前。

连恒亡魂大冒,下意识将手里的便桶迎了上去。匕首倒是挡开了,便桶里的一泡热尿却尽泼了出来。

那人猝不及防,被浇了一头一脸,连恒使力过猛,自己也被淋了半身。那人初时不觉,用手一抹脸,比划个把式还要再上。等定睛看见连恒手里的便桶,立时勃然大怒,飞起一脚便踹在连恒胸前。

连恒把持不住,倒摔出去,一屁墩坐在地上。同时也看清了来人,正是营务处的伙同老葛舅甥欲杀良冒功的张委员。

“救命啊,杀人啦!”

……………………

“重启后需输入密码解锁”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密码错误,手机已锁定,请30秒后再试”

“低电量自动关机”

伊德昭掀开帐篷进来,就见翼长神情莫名,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后,手里正拨弄着一块黑色厚面方镜。

这是方才那位葛世叔带了他外甥回去,又特地返回来一趟,将他外甥身上破烂露毛的衣服并这面镜子还有块砖头般的东西交了过来。只说是从什么短发长毛身上搜来的,请自己送给翼长。现在瞧这位大人的神情,这东西似乎很得他的喜欢。

见着伊德昭进来,翼长将手里的东西反扣在案上,问道:“怎么样,问清楚了嚒?”

“启禀大人,标下去找了个营务处的差官过来。他今晨给建缮局分派过长夫,知道古长春的卧帐所在,现候在外头。”伊德昭抱拳说道。

“唔,那就走吧。军务正当紧,料理完这边的事我还得赶紧回去。”

好嘛,明知道前头军务当紧,还要甩手给几位军门,就为了回来找什么短发长毛,真叫一个任性。伊德昭心中腹诽,面上却恭恭谨谨,道:“是,请大人移步。”

候在帐外的差官是个红顶子的候补总兵,很是殷勤,一路小跑在前头领路。伊德昭瞧着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心中其实不大看得起他,却又有些同情。

如他这般平日里专在各个衙门、军营伺候跑腿,并无固定差事的武职,都被唤作“差官”。听着好像若有其事,实际上连葛世叔那走了运的外甥都远远不如。

人家那个旗牌官并非话本小说里看管王命旗牌的官吏,而是有事时递件传令,护旗卫纛,无事时端茶倒水,扫地掀帘。军营里的苏拉一般,瞧着不是什么出息差事,但和自己这戈什哈一样,最容易入官长的眼。

至于这帮“差官”,大都是老兵油子无事可干,跑来钻营门路的。且能干这差官的往往是官阶不低,反而不如那些官卑职小的旗牌官、侍勇好提拔。

试想本朝体制,兵备道名义上节制都司、守备以下武官。然自军兴以后,实已与总兵齐平,甚至隐有过之。在各位大帅之下,能任一路统帅辖制麾下诸多一二品候补提镇的,有四品道员的官身已是默认。

而前敌的总统、翼长,实际上都是道员职衔,一位是在任的西宁兵备道,一位是开缺尚未提拔的记名臬司、前安肃兵备道。他们能轻易统辖调度各路实缺、候补的提镇,却很难真正提拔他们什么。最多便是战报里多记一功,什么局所缺人了给派个差事而已,再多的那便不在职权以内了。

国情体制所在,虽说历来是以文驭武,文尊武卑,军中又自成体系。但武职再不值钱,那也是一二品的大员。若指挥提拔什么的都让四品的职官来做了,那上头的督部堂、抚部院还如何对下属施恩号令?

但即使如此,到各处军营混事的差官还是如过江之鲫。只因候补的武职提、镇、协、参乃至都司、守备、千总、把总实在太多,各省的督部堂、抚部院也用不了这么些闲散人。

于是进不得部堂和中丞门下,那就去藩台和臬司衙门投帖,若是藩臬两司长官也不要,在兵宪和府尊的手下,甚至是州刺史县堂官哪里混个差事也是可以的嘛。实在无处可去,那就回军营里募兵吃粮,反正二三品的候补武职去做寻常勇丁也不是稀奇事了。再活不下去,肆虐川蜀两湖,如今已经蔓延到关河甘陇的哥弟会还是愿意给他们一口饭吃的。

这些位自知候补无望,又穷的红眼,不肯丢了朝廷命官的架子谋生,只好在各个衙门混事,专奔谋差取利而来。一得差事往往便是逼捐苛索,搞得士民怨声载道。现下军营里还愿意收拢这些人,无非是不想他们衣食无着,去做了匪寇而已。毕竟也是为朝廷卖过命的,朝廷给不了他们体面,军营里也总还有他们一口饭吃。

若是连军营里都没了他们的饭吃,那被批为军中大患的哥弟会就又要在暗中开山堂引新人写盟书了。现下频频作乱造反的哥弟会,里头的会众竟多是军伍中人,昔年为国宣力者今日合伙造反,说来何其可笑又可悲!

这中年差官瞧着快五十年纪,左腿应是受过伤,走路不太利索,小跑着才勉强赶得上常人快步行走。伊德昭忍不住问道:“你这腿是怎么回事,受过伤?”

中年差官神色惶恐,赶紧回头陪笑道:“这位大人明鉴,标下在统制九年攻紫金山时腿受枪伤,落了点毛病,雨雪天阴潮时便犯,平日里倒没这样碍眼。”

瞧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伊德昭本想说些什么。身后不远的翼长却张口道:“我记得你,你是姓沈吧?怎的还在军中?”

姓沈的差官愣了一下,又谄媚笑道:“翼长说的不差,标下沈有富,现在支应局听差。”

“在支应局听差?”这位翼长眉毛一竖,“怎么,徐蛟没给你找个好差事?”

“徐帮办曾让标下在车师善后局做个管粮秣的额外委员,倒也清闲。只是标下不通文墨,怕耽误公事,出了军营又浑身不得劲。正好儿子也应募来西疆吃粮,就请徐帮办把我调来支应局跑跑腿,也能看顾他一下。翼长见笑,人老了,就剩儿子这点指望了。”

翼长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儿子也在军中?是在哪一营?”沈有富有些意外,忙道:“他叫沈玉川,现在余军门的中军中营做勇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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