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挖地三尺(1 / 2)

四周插着火把,将连营之间照映大亮。众多兵勇正用铁锹铲挖,把各营帐间的积雪堆拢到道路两旁,长夫用独轮车装实推走,全倾倒去一处。

在东边方向,倾倒的积雪高堆成几座小山。视线更远处,则是白色的烟气升上城角。

正在叉着腰监工的古长春知道,那是城东军营的伙勇在举炊。今早这一餐,城外的东、北两处军营加起来要给数千兵勇造饭,若算上俘虏,少说也要供上万人饱腹。

这兵营里的伙头军差事向来不好干,但若比起自己这建缮局的土工委员,那就舒服的不要太多。

前任委员在温宿得了寒疾,一病不起。印务房的张委员向下边开价二十两银子,说是能“活动活动”。

自己一咬牙,喊价加到二十八两五钱银子,请他帮忙疏通。这才得了营务处的札委,暂署这建缮局的土工委员。

大军一路奔袭,千里迢迢顶风冒雪。白日里席地铺毡,暂作休整,自是不难将就。而到了今夜攻城扎营,却是要看自己这土工委员的能耐。

建营扎帐不可离战阵过远。若大军在前作战不利,攻城不下,要退回休整。或是城克后大军采买饮食物资,发现还要巴巴的赶上半天路,这不是给自己找骂嚒?

但又不可把营扎的太近,不然敌军瞅见空隙,流窜过来。那自己这新上任的“分办建缮局营建土工署理委员”,也就做到头了。

虽说营中尚有二成的护勇、侍勇队伍可以御敌,但万一前方攻剿不力,大军回退时来不及据营而守,被冲翻营帐。不但是将器械资敌,更要命的是会把营务处这军营枢纽露在敌人跟前。

就不要说什么伤亡损失,只说营务处里那多到用几辆大车都拉不完的文书账册,那可都是将士们的功劳簿,是军心所在。每次作战得胜,全要指着委员、书吏翻这些故纸堆,对比名册来犒赏发钱、记功保举。若是将这些东西弄丢几本,都不必上头问责,底下那帮饿急穷疯的丘八就能把自己挂在辕门前吊死。

于是头更鼓刚过,前军的骑兵尚未出动,西疆的天色还在大亮时。自己就已跟着军中的第三波哨探一齐出来,带人到处勘地。

等到金鼓之声响起,后军的尾骑来问营址选在何处时。自己早已指派众多兵勇、长夫挖好了壕沟,开始刨冰铲雪,掘坑搬料,化冰和泥,扯起蓬布,将木桩地钉砸进冻土,准备砌造大营外墙了。

到现在不过两个半时辰,就搭好帐篷千顶,建成两处连营。不要说别人,就是自己那曾做过工部营缮司郎中,督造过皇陵工事的太爷爷活过来,也要说,这差事干得是真漂亮!

此刻兵事稍歇,虽说出战的将士还未能归营休整,但在营的伙勇、护勇、侍勇、长夫可都有了避风的住所。至于营务处帮办、委员与分统、统领、营官的各级公帐、卧帐,更是早早就布置妥当。

想起自己面见徐帮办,告知可搬移一应文册器物,从那逼仄漏风的民人土屋,换到营中公所去办公时,他脸上的讶异表情,古长春暗自得意。

再想到徐帮办及一众主管委员对自己赞不绝口的称许,他更是忍不住笑意,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不枉自己冒着风雪跑这一遭,更不枉给张委员使的二十八两五钱银子。本来张委员又说,只要肯再加一两五钱,凑足三十两,便可再“活动活动”,把自己这土工委员名衔前的“署理”二字去掉。

但此番差事干得利索,徐帮办大是满意,已亲口许了,让自己去掉署理,实任这土工委员。这样一来,岂不是相当于省了一两五钱银子?

想到这里,古长春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叉着腰一阵呵哧怪笑。让在他身边站了许久的伊德昭一阵无语。

“咳咳……失礼了,伊兄。却不知我托你帮忙的事怎样了?”

古长春回过神,才发现伊德昭腋下卷了个长长的布袋,正不耐烦的看着自己,赶忙告罪道。

伊德昭耸耸肩,道:“翼长只写了一幅字,要我拿去匠作局装裱,旁的没有问起。对了,这装裱的事去找谁?是典编委员管吧?你认不认识?方不方便带我去一趟。”

听到要去匠作局,古长春顿时眼皮一跳,连忙说:“匠作局我可没打过交道,你也知道,我是才做的这土工委员,只给人家安排过公所,就是我跟你说话的那顶,再左去三家便是。”

心中却暗自嘀咕,自己为何要加钱拿下这土工委员的差事?一是祖传的本事正是所长,二是为了这中间的油水,三便是为了跟一众上司好好“亲近”。

虽说军营里的公帐、卧帐,并没有什么好布置,左右不过是书架兵器,床案衣箱,文房四宝这些。但总有些爱讲究的官长,能折腾出各种花样,来让土工委员头大。

比如刚才分派卧帐,便有建缮局的主管委员,正是自己顶头上司,跟匠作局的典编委员大打出手。

只因这自己的这位上司,是头上加着正五品直隶州知州衔的候补同知,又是建缮局的主管委员。怎么能同一个六品衔的候补知县,匠作局的下属委员,住在一顶呢?要住也是和匠作局或是别处局所的主管委员住到一起嘛。

他哪里知道,古长春是专门将这位典编委员安排过来的。只因这位典编委员曾受炮伤,耳有重听,而古长春的上司委员睡觉却是鼾声如雷,如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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