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尔虞我诈(1 / 1)

褚筠与县衙的一众官员、差役用过晚膳之后到村里安排的屋子休息,一夜无话。第二日,冯洲及其属下分头到村里找人问话,褚筠则在屋里给元宝讲了几章书,又监督他写了几篇字。很快,冯洲等人陆续回来,将收集到的信息汇总,基本与张峻所言相差无几。“前来闹事的土人,世居古溪村南边的大山里,主要以狩猎为生偶尔也进行耕种。数代以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那些土人偶尔还会用打到的猎物与村民交换粮食和生活用品,”冯洲向褚筠介绍打听到的情况,“随着古溪村不断向外开垦新的耕地,与土人之间的矛盾开始加剧,而土人也分成两派,以年轻人为主的一派认为他们的先人比古溪村的先人更早来到这里定居,因此这里的山水土地归他们所有,古溪村的开垦行为是在侵占他们的祖产,这一派经常与村民发生冲突;以年长者为主一派则认为村民农耕土人狩猎互不干涉,再通过交换互取所需,双方应该和睦相处。”

“据村民说,昨天来的全是青壮,而且大多是生面孔。”马文书补充到。褚云问:“南面大山里有多少土人?”“不知,土人在山里建了个寨子,没有村民去过那个寨子,只知道里面聚拢了不少人,而且这几年迁进寨子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褚筠接着问:“能否去寨子问话?”“这…”冯洲一时语塞。褚筠点点头,“元宝,跟为师出去走走看看。”褚筠并没有为难冯洲,土人连大梁皇帝都未必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县令。“师父,为什么不能去寨子问话?”出了屋子,元宝忍不住问道。“南疆大大小小的部族数十个,从来没有建立过统一的国家,他们没有朝廷这个观念。所以寻常官员对他们来说,远不如族中首领或者巫祭有权威。”“那我们去了寨子里会被人打出来吗?”“被人打出来还算好的,万一把我们绑去祭神,咱师徒二人就要去见老道了。”元宝吓得吐了吐舌头,他虽然不知道啥叫祭神,但“去见老道”的意思还是懂的。

褚筠牵着元宝的手慢慢向南走着。一条水渠自东向西将古溪村分为南北两部,村头在北面,村尾在南面。这水渠引入了村东一条古溪用来灌溉土地,古溪村因此而得名。放眼望去,村民都在自家田地里忙碌,一片大山矗立在古溪村南面不远处,连绵起伏,依稀有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延伸到大山深处。褚筠正想走到村尾去看看,迎面走来一个汉子躬身道:“见过褚大人。”“你是?”“某叫洪莫,家父洪匡。”原来昨夜洪莫混在一众村民当中,因此他认得褚筠,褚筠却不认得他。“褚大人,不知可否移步,家父有要事相商。”“好,前面带路。”

来到村长家,洪莫将褚筠迎到正堂,洪匡早已在此等候。分宾主坐定,褚筠开口问道:“洪村长,不知有何要事与某相商?”“这…老朽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洪匡以目视元宝,褚筠知道洪匡的意思,没有叫元宝回避“洪村长但说无妨。”洪匡点点头,叫自己儿子洪莫去把门关上,然后走到褚筠跟前,从怀里掏出两根银条塞到褚筠首手里“洪村长,这是何意?”褚筠颠了颠,约莫二十两。“褚大人,老朽有一事相求,王县丞在本村遇害,不管怎么说,本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旦官府追究下来,本村担待不起。老朽斗胆请大人帮忙美言几句,这里是本村的一点心意,请大人不要推辞。”褚筠略一思索,把银条推了回去,“洪村长有所不知,王县丞遇害这事,是要上达天听的,某虽在吏部任职,奈何官微言轻,贸然插手此事,到时候被人参上一本,某也吃罪不起。”洪匡以为褚筠嫌钱少,赶紧从怀里又掏出两根银条,“不敢不敢,老朽只求褚大人在府尹大人面前替本村分说几句即可,请褚大人万勿推辞。”褚筠点点头:“府尹大人面前,某还是说得上话的,只是…这上上下下的。总要打点打点。”褚筠意味深长的冲着洪匡笑了笑。洪匡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金条,“这些都是孝敬褚大人的,虞山县衙老朽另有一份人情。”“好!”褚筠两手一抹,已经把金银揣入怀中。“既然洪村长盛情难却,某尽力而为。”“多谢大人!”洪匡父子一起一揖到底,然后毕恭毕敬的把师徒二人送出门去。

出门不远,元宝憋不住了,“师父,原来你是这样的官啊。”“什么样的官?”褚筠看到元宝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像个充气的蛤蟆,忍住笑意。“贪官,而且还是个坐地起价的大贪官。”元宝的脸涨得通红。“哈哈哈哈…”褚筠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揉着元宝的脑袋说:“以后你就懂了。”此时村长家中,洪舒从门外闪了进来“二伯,离开没多久,姓褚的就大笑了起来。”洪匡一拍大腿,“此事稳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叫老三盯紧点,别出了纰漏。”回到休息的地方,褚筠把冯洲拉到角落,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褚大人,洪匡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冯洲毕竟不像元宝那么单纯,还是有些想法的。褚筠点点头,“那大人意思是?”“明天就回县衙。”“大人想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褚筠摇摇头,“他早猜到我会收下那些钱,暗地里也肯定派人盯着呢。明天我们就大张旗鼓的离开,要让他觉得我们在按照他预想的剧本一步步往下走。”“下官明白了。”冯洲告知众人明日返程之事,孙焘第一个无法接受。“俺不能就这么回去,不就是个破寨子嘛,俺带几个兄弟去把昨天动手的那些王八蛋抓回来,他们要是敢反抗,老子一把火烧了他们的龟窝。”手下差役也纷纷表示一定要给王县丞讨个公道。“孙县尉,今天你烧了他们寨子,明天成千上万的土人就能把县衙给围了。一旦几个部族串联起来借机攻打县城,甚至一路打到府城,安南的百姓可都要遭殃了。”褚筠一句话就打消了孙焘的气势,一众差役也不嚷嚷着喊打喊杀了。“明日向村里借辆车,先把王县丞带回去好好安葬,其他的再从长计议。”褚筠和冯洲把马文书叫到跟前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马文书笑着点头出门而去。

马文书去找洪匡传达了明日返程的决定,洪匡知道是塞给褚筠的钱财起了作用。他果然又拿出一份银子委托马文书转交给冯县令,马文书故意端着架子万般推辞,洪匡层层加码之后,马文书才半推半就的收了下来。待马文书离开,洪匡压低声音恶狠狠的把县衙一众官吏全家问候了一遍。尽管心里不情愿,他还是安排村里采买酒肉,晚上要大摆筵席给一众官老爷践行。是夜,古溪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席间作陪,洪匡再三表示了对王县丞不幸遭遇的歉意,推杯换盏之间,冯洲将事件定性为“意外”,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冯洲向村民借了一辆运粮的车子用来搬运王县丞的遗体,一番忙碌之后,县衙诸人踏上归途。“小马,昨天县令大人跟你说了啥,我看你笑嘻嘻的跑出去,回来的时候得意洋洋,你捡着钱啦?”马文书大吃一惊,看不出来这孙焘直觉恁的敏锐?孙焘看见马文书的神情,知道背后有文章,打马上前勾住他肩膀,对他眨了眨眼,压低了嗓门:“跟俺说说,俺保证不说出去。”看到孙焘一张胡子拉碴的盘子脸贴了上来,马文书感到后背一阵恶寒,他向后躲了躲:“县令大人指点属下谈了桩买卖而已。”“啥买卖?”“某不能说,你自己去问县令大人吧,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说完马文书一拍马与孙焘拉开了距离。“不说就不说,你以为俺不敢问呐?!”孙焘发了句牢骚,来到马车边上敲了敲车门“冯大人,属下有事求教?”元宝掀开车帘,冯洲的声音传了出来“孙县尉有何事啊?”“属下询问马文书昨日午后出去做啥了,马文书说县令大人让他去谈了桩买卖,属下又问是啥买卖,马文书让属下自己来问大人。”孙焘话刚说完,马车上的人包括赶车的差役都笑了起来,这孙焘也忒莽了,马文书明显是搪塞之词,他居然当真了。就这么憨憨的直接来询问冯洲,也就是冯洲脾气好,换个严厉的上官,肯定治他个不敬之罪。

“本官让马文书去敲了顿竹杠,具体等回县衙再说。”孙焘性急,刚要继续追问,冯洲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孙县尉,不要多问,回去之后你和手下的弟兄都有好处,问一句,扣一成,问十句,好处就没有了,要是问了十一句,你还得倒贴钱。”孙焘赶紧闭嘴,哪怕自己不拿好处,也不能亏了手下的弟兄啊。马车中元宝一边捂住嘴笑,一边冲冯洲比了个大拇指,这冯县令可是把孙校尉拿捏的死死的啊。

带着王县丞的遗体,众人赶路速度不快,回到县城已是傍晚。将王县丞送回家中,其妻儿悲痛欲绝,冯洲耐心宽慰,并表示一应后事皆有县衙妥善安排,不几日朝廷必有抚恤送到。从王家出来,冯洲留下张、马、孙三人和褚筠师徒,把其他人先打发回家休息,来到县衙,徐尧还未下值,七人来到后堂,关起门来把古溪村一行详细说了一遍,包括洪匡行贿之事。

冯洲和褚筠把收受的钱财拿出来放在桌上,“这金子约莫七八两,就不用分了,给褚大人,银子咱分一半,同行的差役分一半,如何?”冯洲如此说道,众人并无异议。“唉,想不到某也有坐地分赃的时候。”冯洲忍不住自嘲一句,“哈哈,冯大人就不要酸啦,这叫那啥,不义之财,咱可都是穷人,这是劫那啥的大好事啊。”“孙叔叔,这叫劫富济贫。”元宝在边上插嘴,众人齐笑。“诸位,从此刻起,县衙一致对外宣称王县丞是意外身故,如果府衙派人下来,某来应对。”褚筠告诫大家,众人一起点头称是。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