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飞来横祸(1 / 1)

来到县衙门口,褚筠向站班的衙役拱拱手,拿出公文递过去:“考功司主事褚筠,麻烦通禀一下。”衙役看到一老一小牵着毛驴上来就自称是吏部京官不由一愣,接过公文看了两眼,猛的反应过来,急忙躬身行礼:“见过大人,请稍待,小的马上去通禀。”说完飞快的跑进县衙。只一会儿功夫,从衙门里出来三个官员后面跟着几个差役,打头一人年近不惑,面白无须,上前躬身行礼:“下官虞山县令冯洲,见过大人。”“冯县令不必多礼。”冯洲向褚筠介绍自己身后二人,“这位是主簿徐尧,这位是县尉孙焘。”二人上前向褚筠行礼。褚筠打量了一下二人,徐尧二十来岁样貌颇为俊秀,孙焘则是身材魁梧黝黑面皮。

“本县南部古溪村新开了荒地,县丞和几位书吏昨日去丈量落档,明日才能回来。”冯洲面有愧色。“无妨”褚筠摆摆手,“这是我徒儿元宝。”“冯大人好,徐大人好,孙大人好。”元宝乖巧的上前行礼。三人赶忙回礼,虽说对面只是个娃娃,他们可不敢在吏部主事面前失礼。“大人里面请。”到县衙落座奉茶,徐尧拿出过去两年的人口户籍土地财税还有各类案件的卷宗给褚筠查阅。其实在来之前褚筠就已经对虞山县有了详细了解,冯洲为官清廉、施政有方,上任两年来,虞山县人口、赋税每年都有增长;徐尧出身永兴府大族,本身颇有才具,在虞山历练几年就会升迁;孙焘原是边军伍长,因其兄长病故,家中无人奉养老母才辞去军职,得前任县令推荐当了县尉。

“往年考课最少都有三人同行,这次怎么只有褚大人孤身前来?”孙焘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在边塞常年遭受风沙所致。冯洲吓了一跳,虽然他也奇怪这一点,正想旁敲侧击一番,没曾想孙焘就这么大剌剌的问出来了。“褚大人请恕罪,孙县尉心直口快,这个…”冯洲急忙开口解释。褚筠完全不以为意,“此次考课,考课司刘员外并三名主事负责永兴、安南两府,本来应该是先到安南七县,再去永兴九县,”褚筠喝了口茶顿了一顿,“谁知途径永兴府,刘员外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只好在永兴府衙将养,为怕耽误公事,我们三位主事就分头行动了。”“原来如此,员外郎大人是北地出身?”“不错,刘员外出身洺北,本来曹侍郎安排刘员外去川南、川北两府,是刘员外自己想来看看大梁南国风貌,结果…”褚筠苦笑一下。冯洲和徐尧努力憋着笑,孙焘却是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不可外传,呵呵。”褚筠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连忙点头。

大梁重视南部的开发,虞山近几年发展的很好,历次考课至少都是甲中,冯洲评个甲上绰绰有余。查阅完卷宗,褚筠又查看了金库、武库和粮仓,具是井井有条,心中甚是满意。办完公事,已近晌午,元宝一直坐在大堂看书,冯洲和徐尧心下诧异,这娃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小小年纪居然卷不释手,他们哪知道元宝其实是看话本看得起劲。“褚大人,下官已备下饭食,晌午一起用餐?”“好,冯县令有劳了。”褚筠招呼元宝吃饭。

冯洲在后衙庭院摆了一桌,徐尧孙焘一起作陪。给褚筠满上一杯,“褚大人,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当值期间不得饮酒,下官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请。”冯洲等三人拿起茶盅一饮而尽。褚筠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是普通家酿,桌上也都是寻常菜肴,心中不由暗叹:这冯县令果然为官清正,礼数周全又不刻意巴结,这桌饭菜并不铺i张,想必就是县衙衙厨制备的。

褚筠师徒都不是讲究人,放开吃喝,冯洲三人看这位京官如此不拘小节,也少了拘谨,席间褚筠说了不少大兴的趣闻,孙焘也说了很多边塞经历,主宾相谈甚欢。正吃着,突然从前厅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大声道:“冯大人,大事不好了,王县丞遇害了。”说完就蹲在那里两腿打颤大口喘气,显然是长途奔马所致。“啪嗒”冯洲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冯洲定一定神,倒了杯水递过去“马文书,先喝口水,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褚筠不由得对冯洲又高看一眼,逢大事有静气,以后有机会要好好提拔一下。马文书喝过水,气也喘匀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虞山在前朝属蛮荒之地,大梁立国之前不少中原百姓为避兵祸而南逃,逐步在虞山形成了村镇。大梁立国之后在虞山设县,又迁了不少葱南、岭南的居民到虞山开垦荒地。按照大梁律,百姓开垦无主之地耕种,到官府报备落档之后,头三年免税,后两年赋税减半,从第六年开始才正常交税。虞山置县百年以来,一直在向南拓展,也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口迁入,其中有本就生活在虞山附近的土人,到县城落了户籍就成了大梁百姓,可以分得田地;还有其他地方拖家带口到虞山谋生的人,通过开垦荒地置下了产业,随着虞山县规模不断扩大,又有不少商户到此地经营,现在的虞山比刚置县时大了五倍有余。

古溪村是虞山县最南面的村庄,约有百十户,多是当年落户的土人后裔。大梁为了鼓励土人落户,除了会分田地给他们耕种,还会提供一些农具和牲口,因此愿意落户的土人开荒的热情很高,所以县衙定期会去丈量新开垦的耕地。昨日王县丞和张、马两位文书就是去古溪村例行备案。本来一切如常,谁知今日清晨,不知哪里来了一群土人指责古溪村占了他们的祖地,双方发生口角,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王张马三人赶去劝架的时候,双方拿着锄头、铁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混乱中不知是谁照着王县丞的后脑敲了一下,王县丞当场倒地不省人事。双方一看·误伤到了官员,瞬间作鸟兽散。张马二人赶紧把王县丞抬到村长家,央人去请村医,还没等来村医,王县丞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去了。张文书已年过五旬,禁不住折腾,他叫马文书骑快马赶紧到县衙报信,自己留在原地守着王县丞尸首。

“啪”孙焘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腾”的站了起来,“特娘的,反了这些狗儿的,老子去找府尹调兵,剿了他们。”他的胸膛起伏、眼中冒火,显然已经怒不可遏。“孙县尉且息怒,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徐尧拉了孙焘一把,转头对冯洲说:“冯大人,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一个拿捏不好,怕会引起民变。”“嗯。”冯洲皱着眉头点点头,“徐主簿先暂代县里一切事务,孙县尉选十个身手好的差役,我们去古溪走一趟。”他朝着褚筠拱拱手,“褚大人且在此地安歇,考课之时虞山治下出了如此大案,下官不胜羞赧,待此案了解之后,下官会如实禀告府尹大人,向府尹大人请罪。”“我和你一起去吧,一来本官也觉得其中有蹊跷,二来案件审理也是考课的一项。如果冯县令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本官自会向府尹大人美言几句。当然,本官不会干扰贵县断案。”冯洲略一思忖,躬身行礼“谢过大人。”

这时元宝突然跳出来对褚筠说:“师父,我也去。”褚筠本不想带着元宝,可又想到元宝跟着道彦游历多地,也算见过世面的,就点头同意了。“师父啊,古溪村很远吗,路远的话,咱家的毛驴可驮不动咱俩人。”褚筠还没开口,徐尧就笑着说,“县衙自会备好马车,你想自己骑马也可以。”元宝眼睛一亮,“我还从来都没有骑过马呢。”孙焘一把将元宝抱起来,让他骑在自己肩上,“走,俺老孙带你骑马去。”,大步向外走去,元宝“咯咯咯”的笑声伴随一路。虞山县衙总共才七八匹马,冯洲差人去商栈又借了几匹,一行人十四人才急匆匆向古溪村赶去。褚筠和冯洲坐马车,一个差役驾车,其他人都骑马,孙焘和元宝共乘一骑。元宝一开始还很兴奋,师父长师父短叽叽喳喳个没停,没跑出去多少路就变得沉默不语了。褚筠掀开车帘对孙焘说:“孙县尉,还是让元宝坐车吧。”“哈哈,好,这娃娃俺喜欢,颠的头晕脑胀的却不叫苦,是个当兵的料子。”等元宝上了车,他也不坐,而是斜着身子倚在坐席旁,“元宝你怎么不坐?”冯洲奇怪的问,“屁股疼”元宝委屈巴巴的。褚筠和冯洲同时摇头苦笑。

“褚大人,安南府南部各县,百姓大致分为两种,一是迁徙过来的移民后裔,二是入籍的当地原住民后裔,只是这两类人之间素有嫌隙,不知大人可曾耳闻?”“略知一二。”褚筠点点头。冯洲接着说道:“一开始,移民不满朝廷对入籍土人的优待,而土人则认为移民是侵占他们土地的外人,因此双方很少杂居,通婚的更少,各村之间泾渭分明,经常为了争夺水源、土地开垦权等发生摩擦,有的甚至发展成械斗。历任县令面对这种情况都是以安抚为主,只要不闹出人命,最多对斗殴的双方训诫了事,很少动用武力干预。延续几代下来,有的村子之间随着来往交流频繁,关系从缓和到融洽,甚至开始互相通婚,而有的村子之间却发展成了世仇,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冯洲顿了一顿接着说:“古溪村虽然以土人为主,却也不排斥移民,土人约占八成,移民占两成,彼此之间也偶有通婚,数代以来一直相安无事,这次王县丞遇害,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不太像是意外。”“你觉得背后是南疆土司,还是前朝余孽,或者双方又再次联手?”冯洲摇头:“下官不知,正如徐主簿所言,此事不能妄加猜测,当慎重。”褚筠点头表示赞同。

此刻,正在古溪村村长家守护王县丞尸首的张文书突然觉得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脑袋一歪,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阿爷,把他也一并收拾掉算了。”“不着急,留着他有大用。”一老一少走了进来,先把王县丞的尸体扛了出去,又把张文书扶到床上。两人离开后过了不久,一个打扮妖娆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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