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越南超越中国论—背后的悖论(2 / 2)

折腾了一个早上,没有收获;朱确的声音渐渐变得沮丧。这一两年来越南超越中国的论点更是甚嚣尘上,可是单凭找货代这么一件事,就知道这仅仅是一个片面的说法。越南并没有配套的产业链,生产——生产国出口——国际运输——进口国清关,这条本来中国电商玩的熟络的国际贸易路线,如今如果将生产国改成越南,就哪里哪里都受阻。

货产出来后,对于整柜出货的商家而言,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对于散货出货的卖家而言,出货渠道却始终没有。这就好比,你想找艘船容易;可是,当你想找一个搭档跟你分享一艘船,抱歉,没这种缘分遇见。

旁边的李渔拿了个本子放朱确案上:“组长,能将货送回来中国发吗?中国的海运拼箱服务很完善,价格便宜,而且清关代理之类的,承运商都准备好了。”

朱确捋了捋额头的乱发:“从越南到中国属于进口,得交进口关税和增值税,而且现在是疫情期间,货运公司不接单。”

李渔有点不死心:“中越之间不是RCEP合作关系吗,怎么不免关税?”

朱确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办公室里的小胖就抢了白:“两者历史上曾有一段时间是宿敌,现在又是两国之间竞争对手,怎么能免了关税,难道不怕中国的产业都跑越南去吗?”

朱确白了小胖一眼,并没有被发现,心想:“产品跑越南去?那也得产品链跟上,连个零部件都找不着的地方,就靠公知去吹它的发展和未来。”

小白的开头倒是引起了办公室的讨论:“跑出去的,都是些手工密集型的产业吧,就像——”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张怡,不过她话只说到一半,就刹车了,明白人都听出来了,“就像我们。”

“听说他们的劳动力很便宜,月薪1500左右。”李渔说;对比之下,中国工人毕竟还是贵点了点。

说起劳动力,总避不开一个话题,“就是你们妇女现在不生了呗,中国劳动力肯定不如东盟国家。”赵兴说。其实,办公室4个女性的平均年龄确实是30+,可是已婚已育的,只有1人。办公室就是社会的一个小小的缩影,现在的妇女在婚育上都谨慎了许多;不再如上一代人那般,到了年纪就找一个人凑合凑合。

“哎哎,我听说几年前越南的房子很便宜,现在上万了,要是谁赶上这趟车,就发了。”朱龙说。

“呵呵,越南媳妇要的彩礼更少,而且很温柔。”赵兴说。

“都是泡沫,泡沫。”李霞说着。

“什么泡沫呢?”朱龙说。

“说你买房,娶老婆的梦想是泡沫。”赵兴嫌气氛不热闹,拱了把火。

话题逐渐偏离,朱确还是很认真地将她所能想到的从越南到欧盟的发货渠道想了遍,“中越——中欧班列”应该可以吧,毕竟两国接壤;应该火车经过越南隆安,到广西到EU应该没问题吧。

得到的回复是,不行。

其实,朱确心里也明白,自己做的是几个立方的零售,就算中欧班列对接越南到欧盟的路线能走通,人家也不愿意为你走啊。“几万的柜子,还愿意折腾这个;谁会为了几千元的运费,折腾这些。”一个承运商的员工说,倒也实在。

产线已经在越南了,是为了批发服务了;作为零售的部门,得自己找船运;这事找得坎坷,朱确的心中是百味夹陈的,一方面,这是自己工作,工作难度很大,难免沮丧;另外一方面,这不正好证明了邻国不如自己的祖国吗?这隐约间居然生出了欣慰。

其实,办公室基层人员的讨论都无外乎集中在他们新闻所闻,除了那批被强制调去越南的中国中层管理人员之外,对于越南的听闻很少。不过,作为组长层面,朱确所知的,肯定比基层办公室人员知道的多。

前两天的会议,只有公司几个高层参与,朱确有幸参与了会议,也大概知道了老板的思路——产业线转移,转移到越南,马来西亚。

电话里,老板说:“看来,我们2019年将厂房设立在越南这步棋算是走对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希望将供应链转出去的。”

“啥啥?2021年疫情以来,一个很热的词——供应链短缺。你还能转供应链,还真把自己当世界五百强总裁。”朱确是这么想的,没有说出口;如果说说出口了,那便是大不逆。

这一年来,朱确觉得自己跟公司的理念渐行渐远,公司产线是要搬走的,她更多担心的不是她是否会失业的问题,因为她毕竟不是产线上的工人。以前,她虽然是个电商出口的,可外销的毕竟是中国制造;如今换成了越南制造;虽说她的岗位和工作流程没有多大的变化;可心里还有有变化的。

走在工厂里,过去老板为“中国制造”自豪而贴上的标语仍赫然挂在墙上,然而,此刻的产线早就“东南飞”。

如果以前是为了中国制造而自豪,如今自己存在的意义呢?

既然这番事业,都是要离开的,何苦要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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