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升米恩,斗米仇(1 / 2)

爸爸似乎也无意看姨妈和陆润兮,自顾自从她们身边走过,走向备餐室,准备用微波炉把中午送来的盒饭热一下。周末社区医院的食堂只工作半天,即使订一天的饭,也是中午把两份饭一起送来。

“那天你妈妈说要回家,他就急不可耐地要打电话问你。我们都说不着急,你明天回来了再说,你在路上也不了解情况,何苦让你担心呢。他就在那里嚷嚷:‘我做不了主,要让我作主就好了。’让他作主怎么着,他就让你妈妈出院,不治了?我就跟他说:‘你们是夫妻,她挣钱是带你用。’你妈妈退休工资不都带他用吗?你妈妈要是……他还没到退休年龄,一个就几百块生活费够用吗?你知道他怎么回我吗?他说:‘嗯,你晓得就好。’我晓得就好,怎么,就是我不晓得,搞不清楚状况,在这多事了?噢,我们来,是为了要你妈妈的钱带我们用?我回了他什么来着,噢,我就回他‘那是我们多余出洋相了。’”姨妈气不打一处来。陆润兮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爸爸竟然对姨妈说出这些话。

“那时候说要不要治疗,我跟你爸爸说:‘阿是担心钱的事,钱的事不要担心,到7月份我就有一笔定期到期了,五万十万的没问题。’你爸爸又说不是钱的问题。”

“是,钱还是有的。”陆润兮想到那时候爸爸说化疗一天一万六,心里也打鼓,觉得哪里有这么多钱。后来才知道化疗一期只做一天,中间还隔着28天,并不是每天一万六的花销。

“是啊,到现在你妈妈才花了多少钱,都没有十万吧?”姨妈瞥了一眼备餐室。

“每天一瓶蛋白五百,基因检测一万九千八,靶向药三千,免疫化疗一共一万四。”姨妈盘算道。

“免疫化疗一共一万四?”陆润兮有点意外,爸爸跟她说的好像就是免疫一万四。

“本来挂的水九千多,后来又打了一个什么针两千多,又买了一期靶向药三千,这样加起来一共一万四。”

“说靶向药后来也不能吃了,吃了就吐血。”陆润兮想到爸爸说的话,心里就感到一种无望。

“是,靶向药后来不吃了。那个蛋白,你爸爸就恨不得不挂了。这边社区医院说没有,当时从第一医院带过来两瓶,他也什么都不说,都不做。还是我问他:‘还有两天挂完了吧。那再去找医生开几瓶?’这样叫他去,他才去医院找医生开处方买的。就是不说他就不动。”姨妈义愤填膺,陆润兮只能默然。

“还有那个坐便器。本来一直用便盆,你妈妈每次那样蹲着,手够着床,多累啊。我就说我去给她买个坐便器,她就可以坐着,人就轻松些。你妈妈就说不用。我说我去了就买了。你妈妈说,就算我去买了,也要把钱给我。你爸爸听到这里,就说,那还是他去买吧。这才买了。听你妈妈说要把钱给我,知道这钱无论如何是要花了,他这才去买。真是,非要直直地说让他干嘛,他才去干。看看你妈妈那样,蹲着能行吗。”姨妈数落道。

“还有那个矿泉水,你妈妈说就想喝点水,我就去超市买了一提矿泉水,你爸爸就到底不动。”姨妈想想就气。

“啊,那我把矿泉水的钱给姨妈。”陆润兮也觉得爸爸过于不客气了。

“不是要你给钱。就是说你爸爸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之前那个便盆吧,弄到边上了,我说你爸爸,给擦擦吧。你爸爸就跟没听见似的不理我。我就用抽纸擦擦,一擦就掉了。你妈妈说不要弄,搞到手上了。我说纸都没湿,怎么能搞到手上。你爸爸戴着手套都不搞,其实拿张纸就搞掉了。你妈妈多爱干净的一个人啊,看着便盆那样不难受吗。”姨妈想想不禁落泪。

陆润兮记得那天,姨妈那抽纸擦妈妈的便盆边沿,妈妈着急地说:“不用不用,不要搞,弄到手上了。”

“不会的,纸都没湿,怎么会到手上。”姨妈小心细致地把白色便盆边沿的黄色污渍擦干净。

“你不要拿手弄。他都是戴手套弄的。”妈妈说。

“他戴手套弄,也不带你把这个边上擦擦。”姨妈有点生气。

“是啊。我让他弄弄,他也不理我。”陆润兮想起爸爸冷淡的态度。

“唉,能这样不错了。”妈妈自嘲道。

爸爸从备餐室拿着热好的饭出来,走进病房。

没过一会爸爸又出来了,看看姨妈还在跟陆润兮说话,还没回去。他又走去备餐室,大约把饭盒洗了,出来,看她俩还在。

“她现在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姨妈问爸爸。

“那个胸外科的专家就说,现在就是应该按人道主义的,让她想干嘛干嘛。这些治疗都是增加她的痛苦。都到现在了,还在折腾她,还在给她挂水,小腿和脚肿的,她人多难受。她心跳得快,就是心脏在一天天衰落的变现。现在她吃不下东西,因为她吃下去的东西,病毒也吃,也在长,病毒一直吃,直到把人吃没了。”

“这个医院有胸外科?”姨妈表示不解。

“他这没有,别的医院来这里会诊的。周三那天,胸外科的一个专家来的,听的心跳然后说的嘛。”爸爸解释道。

“她呢,就是太理想主义,不能接受现实。还总觉得好像……”爸爸指指润兮道。

“什么叫接受现实?接受现实就是回家?你要她怎么接受现实?她怎么不接受现实了?那我们当然是要积极治疗,希望能好,有一线希望嘛,就要去试。试试还有希望,不试就没有希望。真要好不了,怎么不接受现实呢?”姨妈被“接受现实”的论调惹怒。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