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不愿醒来的人（2 / 2）
“安德烈这个家伙，眼睛里只有钱。”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几乎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他负责照顾我剩下的日子，活着的时候给我送吃的送喝的，我需要用钱的时候跟他要，我死了以后他给我收尸。”
“他什么时候来一趟？“”
“不一定吧，或许两个周，或许更久，但不会超过一个月。毕竟他得隔一段时间来看看我死没死，不能让我的尸体污染这个漂亮的地方。”
“你不怕他拿着你的钱跑了吗？”我问。
“他是一个百分百可靠的人，他不会言而无信。”
“看起来你一点也不担心。”
“我有担心的地方。”
“什么？”
“我怕他死得比我早。”
“怎么会呢。”我笑了起来。
“他有艾滋病。”霍华德道，“应该还能活几年。”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病了的样子。”
“他之前参加过黑手党，那时候染的病。”霍华德说：“但在他嘴里，艾滋病最让他头疼的就是感冒吃药花的钱比别人多很多。”
“真是一个可悲的人。”
“每个人都很可悲，一个人总有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爱而不得就容易形成执念，执念就会让人做出很多无法理解的可悲又可笑的事情。”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我起身准备离开。
“太阳永远往东走，好像一直追逐什么东西一样。”霍华德喃喃道。
一个月以后，安德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先生，我在伦敦调查了一下，她们没有在伦敦的消费记录，我怀疑您的妻女不在伦敦，但是我知道了一个有趣的事。”
“什么事？”
“我从一个人贩子手里找到了一个中国女孩，但不是您的妻子和女儿，您感兴趣吗？”
我想了想，如果不能找到她们，从人贩子手里救几个人回来，也算是不白找一趟。
我当即让安德烈买回来。
当天下午，安德烈驾驶着一辆轿车来了。
我迎了上去，安德烈打开后车座，后座有两个女孩，一个黄皮肤，一个白皮肤，大概都不超过二十岁。
“怎么有个白人？”我问道。
安德烈手撑着轿车道：“说来话长，这两个人都是不到六岁就被卖给了一个有异癖的权贵。她们被放在单独的地方，既被那人当女儿养，又当情人养。等大了，就觉得没意思了，卖出来，而且这人还很人道，说两个女孩感情深厚，一定要一起买走。”
“这么变态。”我感叹道。
“这不算什么，我还见过更变态的。”安德烈说，“人的欲望不会消失，当一个欲望得到了满足，就会产生新的欲望，当普通的欲望被满足，就会产生变态的欲望。”
安德烈笑了起来：“要不我带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变态？”
我摇摇头，看了一下车里的两人。那个中国孩子瘦骨嶙峋，穿着一件旧衬衫和一条破牛仔裤，抱着肩膀背挺得很直。而那个白人女孩，长得十分漂亮，看起来也十分健康，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她低着头弓着身子，手紧抓着裙子，显得很不安。
“你为什么要买这两个人，你要给我付额外的钱。”
“我会的，我只是觉得拯救别人是我实现人生价值的一种方式。”
“我理解不了。”安德烈道。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始终觉得人不能只为自己的执念而活。你说如果一个人到死了的时候，觉得自己一点有意义的事情也没有做，那他是不是活得挺没意思的。”
安德烈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我也不管他，带着两个女孩进了别墅。
中国女孩叫安娜，白人女孩叫安妮。
我试图从安娜嘴里问出有价值的信息，但安娜已经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好像姓周，甚至连中文都不太会说了。安妮也不记得她之前来自哪叫什么了。
我打算把安娜送回国内寻求福利机构帮助，把安妮交给当地的福利机构。
我给两人安排了独自的房间，当天晚上，安娜摸进了我的房间。
“你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把我送去福利机构，我已经十九岁了，没读过书，什么都不会，连中文都不会说了，没人会收留一个成年的什么都不会的人。”
“你想怎么办。”
“你养着我吧，就在英国这里，我给你当情人。”
“不可能。”我厌恶地说了一句。
“你不能这样，你把我买来就不能不管我，我在上一家已经很惨了，处处被那个变态和安妮欺负，我简直是受够了。”
我从这话里听出一丝不寻常：“安妮怎么你了？”
“你不知道，那个变态他对安妮特别好，给她好吃的好穿的，对我和对狗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他当初买我就是觉得亚洲人比较稀奇，也不好好对我，我真的真的恨透这一身黄皮了，我在他那里有的所有都比安妮差。”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嫉妒使人发疯。”
“你出去吧，我再想想。”我把安妮打发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我到安妮的房间里，她正趴在床上看一本小说。
见到我进门她显得有些害怕，坐起来直直看着我，弱弱地问：“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你觉得安娜怎么样呢？”
安妮想了想道：“安娜姐姐人很好，她很善良，她对我很好。”
我点点头，推开门走出去，安娜远远地在看着我。
渐渐的，我发现，在同一个环境里长大的两人，安妮受尽宠爱，内心十分单纯无邪，而安娜受尽歧视，内心充满怨恨。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排这两人。不久后就是春节，我想回国一趟，于是让两人先跟着霍华德。
我回到了那个孤独的家里独自过了个年，一个月以后，我回了伦敦。
到达霍华德家别墅的时候正是大清早。他远远看着霍华德去别墅前收篮子。
霍华德提起篮子，大声说：“亲爱的，今天的早餐是不是合胃口呢？”
“还可以，但是我并不打算让你回家。”
这是安妮的声音，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嘶哑。
“我感冒了好长时间了，你再表现得好一些，我感冒好了就让你回来。”
霍华德一听这话，连连笑着道：“谢谢我亲爱的甜心，有你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幸福，你能跟我说一句话，这句话会就让我开心一整天。”
“你快走吧，明天再来送早餐。”安妮道。
“祝你早日康复。”霍华德喊道。
霍华德哼着歌，拄着拐，提上小篮子离开了。
我静静坐在花园里，看着霍华德摆弄花草。
“你看起来很开心。”我说。
“我的妻子愿意和我说话了，你能想象吗，我感觉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像是春天。”霍华德神采飞扬，满面潮红。
在这里又待了两个月，安德烈查遍了半个英国，都没有找到我的妻子和女儿，我打算离开这里，至于安娜和安妮，我打算让她们陪着霍华德，给这个老人一点新生活的期望。
我订了大清早的机票，走的时候我不想打扰霍华德，我便将三十万英镑装在一个箱子里交给安妮，让她交给霍华德和安德烈。
然后我去了机场，等到我回国了以后，安德烈才告诉我，我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
我走了以后安娜走进了安妮的房间。
“先生说他房间里还有些东西让我们帮忙收拾一下。”
安妮刚进了我的房间，就直接被安娜用酒瓶子打倒。
安妮昏了过去，安娜把安妮绑了起来，然后扔在了房间角落里。
确认已经绑结实了以后，安娜扇了安妮一巴掌，安妮被打醒了。
“你干嘛。”安妮惊道。
“告诉我箱子的密码，先生一定告诉你了。”安娜道。
“我不知道。”
“别骗我，你一定知道。”安娜此时有些疯狂。
“我不知道。”安妮反驳道。
“好吧，那你就去死吧。”安娜点燃了房间里的窗帘，火光瞬间冒了出来，很快柜子，床全部被点燃了。
安娜走出去锁死了房间，她冲里面喊道。
“如果你不告诉我，你会被烧死或者呛死。”
安妮一下子焦急起来：“你不能这样做，快把火灭了，这是霍华德先生的房子，你知道这房子对霍华德先生意味着什么，他对我们这么好，你不能这样。”
“你们都在欺负我，到现在你居然还想着别人。”安娜喊道。
火势越来越大，安娜拿着手提箱准备逃跑，安妮还在喊着：“你快救火啊，没有这个房子霍华德先生活不下去的。”
安娜提着箱子到了楼下，她想：做就做彻底一点，你们不让我好，那就都别想好。
安娜点燃了其他的房间，很快，整座别墅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安娜拿着箱子沿着公路跑了。
霍华德被火焰的光弄醒，他走到花园里，看着别墅火光冲天，漫天的火焰幽灵一般蚕食着一切，他双手拄着拐杖，微微失神。
不一会，霍华德打电话报警。
他缓缓道：“喂，我是霍华德，有人…有人烧了我的房子。”
半个小时以后，消防员和警察赶到了现场，将火熄灭了。
曾经豪华美丽的别墅在火焰的蚕食下漆黑一片，透露着一股死气。
霍华德问一个警官：“里面有人吗？”
“有一个人，但没有活下来。”
“是一个男人，还是女人，是黄人还是白人？”
“一个女人，应该是白人。”
霍华德将事情告诉了安德烈。
安德烈说：“我现在马上过去。”
安德烈立刻便开着车过来了。
他远远看着安娜提着箱子在马路上跑，安德烈直接停在她面前。
“我给你些钱，你放我走。”
安德烈一把抢过箱子：“本来就是我的。”
安娜被安德烈交给了警察。
在房子烧毁了三天后，霍华德就死在了花园的椅子上。
他之前一直不愿醒来，现在他确实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件事我现在心里仍是充满愧疚，但想想霍华德和他的妻子和儿子团聚了，我的心里就会得到莫大的慰藉，当然，还有安妮。
希望霍华德和安妮的灵魂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