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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那是我与唐凯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也没想到那个冬天比我想象的要漫长煎熬。

唐凯回家后，我很快收拾心情，准备以一种欢愉振奋的心情迎接2020年。其实，我之所以能够很快调整心情，主要是因为艾青。

唐凯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给艾青打电话倾诉我心中的落寞。她为此很高兴。她说，“静怡，看来你爱上他了，真是太好了。三年了，你的人生终于迈出了一大步啊。”我跟她解释说，我之所以感觉怅然若失，只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过年而已。我对唐凯只能算喜欢，或者说深深的喜欢，但没有抵达爱情。

我听见她在电话里轻声笑了笑，对我辩解没有搭腔，转而跟我聊了些其他的家庭琐事。她说杨阳的父母已经到她家了，他们对她都很好、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她因此安心多了，不再恐惧即将到来的分娩。我也说了些鼓励她的话，并且再次强调大年初一我就会去看她。挂电话前，我们还聊了些愉快的事，比如2020年我们的愿望、计划等。我们都很开心，期待着新的一年，无论是我们自己，还是我们的生活，都会有一些新气象。

除夕当天，我起的很早，心情也很好。“过年，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不管上一年过的困难还是容易，都要用好心情迎接新的一年。好的开头，才能有个好的结尾。”这是我母亲在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念叨的两句话。

小时候，我和弟弟要是过年期间调皮捣蛋惹大人生气，每当我父亲板着脸要教训我们的时候，我母亲就会压低声音跟他说，“大过年的，别教训孩子们了，都要开开心心的。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也许我母亲的这种观念，已经在我心里根深蒂固了吧，所以我才还会在春节这一天理所当然地放空自己，用一种只属于春节的愉悦心情迎接新年。

我哼着小曲儿，对每一个房间做常规的打扫——扫地、拖地、擦一擦书桌、茶几和电视柜上的灰尘。更好在我的脚边窜来窜去，它很喜欢我打扫房间，尤其对拖把情有独钟。每次我拖地时，它都会抓住一切机会，在拖把的海绵上挠两爪子。我也很乐于在这个时候逗它玩一小会儿。房间打扫完毕后，我才兴致勃勃地将我事先买好的对联和福字摊在餐桌上，准备将它们一一贴到房门、卧室和书房的门上。我还将所有的窗玻璃上都贴了福字窗花，它们都是我自己剪的。那是我小时候偷偷拿着家里的红纸，练出来的手艺。

我记得，为此我可没少浪费纸张，也没少听我母亲埋怨。那些红纸是我父亲买来请人写对联剩下的，本来是可以用于来年春节继续写对联用的，结果却被我偷偷拿着剪了窗花。不过，母亲看到我剪好的窗花时，还是挺高兴的，甚至好几次她都夸我心灵手巧。不过，在这句夸赞后面，她还会补充一句，“你这孩子，就是喜欢瞎琢磨，有那功夫都用在学习上，多好。”不管怎样，她允许我将我剪好的各种各样的窗花，都贴在我家的窗户上，这令我欣喜万分，而且心里还有种隐隐的自豪感。我也期待着亲戚朋友们来我家时，先看到我剪的那些独一无二的窗花。

我将家里收拾妥帖以后，正准备拎着大号的购物袋，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采购清单去一趟盒马鲜生的时候，我的手机声响了。我母亲发起的微信视频，接通的一刹那，她和我父亲都眉开眼笑地出现在屏幕前，他们又是询问又是叮嘱地说了很多话。大意是“今天除夕，即使你一个人也绝不能凑活，要多炒几个菜，荤素搭配。最好有鱼，讨个好彩头。另外，一定不要喝酒，姑娘家喝酒不好，喝点自己喜欢的饮料就行了。总之要吃好喝好，开开心心地过。“

我一个劲儿点着头，应和着他们的每一句话，也询问了家里的年夜饭的准备情况。最后，我弟弟和她女朋友出现在视频里。我们简单聊了几句，互道“过年好”后，就挂了视频。

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马路上车流稀少，公交车上的人也很少。我挑了个靠近后门的双人位坐下，把购物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我一会儿将头扭向窗外，一会儿将目光收缩进车厢内。我没想起来戴耳机，因为车里连司机在内只有五个人，大家都静悄悄地，很安静。天气很好，碧空万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将空座椅椅背的影子投射在车厢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道明暗相间的线条。车窗外缓缓后退的高楼大厦，看起来也少了一些喧嚣浮躁的气质，被一种宁静的节日气氛包裹着，看上去孤独又美丽。

一切都是恰当的美好。平和中透着安宁，孤独中充满希望。我想，这大概就是城市里的春节吧。那些趁着过年归家的人们，留给了这个城市以短暂的寂静，然后再在七天以后斗志昂扬、雄心勃勃地回到城市，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创造一些崭新的东西，比如一个机会、一次转型、一场恋爱、一个新生命，或者其他别的我无法想到的东西。总之，我们总会因为新一年的到来，而抱有一些新计划和新希望。我的思绪随着车子的移动和窗外景致的变幻，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像天空中游弋的云彩一样。

令我意外的是，商场里人声鼎沸，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我一进门，就被里面热闹的节日氛围感染了——到处张灯结彩，音响里循环播放着华仔的《恭喜发财》。盒马鲜生里简直摩肩接踵，无论是蔬菜区、食品区、生鲜区，酒水区，到处挤满了顾客。我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和自动收银区排起的长长的队伍，有点想打退堂鼓。但转念一想，反正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凑凑热闹，感受感受节日氛围。我想这也是一种独特的体验吧，我从来都不拒绝各种新鲜感受和事物。更何况，我答应我母亲自己会好好过年，绝不敷衍。当我把拥挤、嘈杂、等待都当作节日的新鲜体验时，我居然在“随大流”中体会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经过一番拥挤、挑选、称量、排队和结算之后，我腋下挎的那个软塌塌的大号帆布购物袋终于被塞的满满的，里面全是我为整个春节假期，准备的各种各样的商品——熟食、蔬菜、烹制好的海鲜、各种速冻食品、五花八门的膨化食品、各种口味的甜食、坚果、还有一大瓶山楂汁、好几瓶鸡尾酒和两瓶红酒，以及我去艾青家拜年的礼物。而且，我在商场出口处的花店里，还买了一束火焰兰和一束粉色洋牡丹。

虽然，我肩上的购物袋沉甸甸的，怀里的鲜花让我腾不出手，但我心情很好。去商场扫荡一番，我有种美国电影里猎人打猎回来时，满载而归的喜悦。

回家的车上，乘客也仍然很少。我依旧挑了双人位的座位，将购物袋和鲜花放在旁边的空座上。我一只手攥住购物袋的肩带并按住整个袋子，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下午两点多了，道路两旁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阳光洒在上面，看起来是非常明艳的红。我想，如果晚上能够出来走走看看，到处都是节日装扮的城市一定更美。我突然想起了，自2018年以来，西安的那句城市宣传口号“西安年·最中国”，不禁期待起异彩纷呈的春节活动来。

在我的生活中，偶尔总会出现这样的时刻。突然间，我会变得充满期待，心中盈着喜悦，就好像生活本来就很美好，而且会一直美好下去似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时刻。但我知道这种情况的出现，绝不仅仅是因为外部世界，一定另有隐情，那是关于我自身的，但我从不愿深究。何况即使我深究，我想我也未必搞得明白。那就随它吧，很多时候我对自己这样说。

半个小时后，我肩上的购物袋终于卸下来了。更好欢快地围着购物袋和鲜花花束打转，鼻子凑到跟前嗅来嗅去。而且，它试图将小脑袋挤进袋子里面。它每次都这样。只要我进门时手里拎着袋子，它就会连蹦带跳地冲到门口，先是翘着尾巴在我脚边打转，然后等我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它便会立刻从地上跳到桌上，先是嗅一嗅袋子里的东西，然后试探性地探索袋子里的空隙，如果有，并且足够大，它就会立刻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我拿来空了很久的玻璃花瓶，接了水，准备插花。更好看起来兴奋不已，它一个劲儿地扒拉花头，弄折了好几支洋牡丹。但我一点也不生气，任由它在我跟前不停地捣乱。

“更好，宝贝，乖，别把拉了，让我来。”我说着，用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和后背。然后，我一件件把东西拿出来，放在应有的位置。更好不但完全不听我说，而且还用小爪子扒拉着每一件东西。有的塑料包装被它戳了好几个洞。

有时候，我想也许我说的大部分话，更好都听不懂。但我还是想要乐此不疲地跟它说话，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关系和情感。我知道我离不开它，我对它很有耐心，胜过我对自己的耐心。即使它有时候瞎捣乱，搞一点小破坏，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可爱。

除夕这天，我过的非常忙碌。我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每逢除夕，母亲就会很早起床，一直忙碌到春晚开始时，才能停下来歇一歇。她老生常谈的一句老话就是“忙三十，闲初一”，好像这句话可以慰藉她所有的辛劳似的。我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时，耳边突然响起了她的这句话，也许它今后也会成为我的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