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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爱情，我究竟在追寻什么？我似乎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我对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某些特定的感觉非常痴迷。就像雨后的山谷里升腾起的雾气，我不知道别人对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小水滴印象如何，但是对我自己而言，我喜欢那种朦胧模糊，却又真实存在的景象。我只能用这个比喻来描述那些令我痴迷的感觉，因为它们就像雾气一样，终会消散。

我和徐一楠在经过了两个月的甜蜜期以后，有很多问题毫无理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实际上，也不是毫无理由。我知道是那个对李莫尔念念不忘的我开始作祟了。

在我身上有很多奇怪的时刻。我看着徐一楠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李莫尔的身影。我跟徐一楠聊天的时候，我也不是在跟他说，而是在跟李莫尔说。我靠在他肩上看电影的时候，脑海中会出现我和李莫尔一起看电影的影像。甚至就连我们缠绵的时候，我脑海中也会浮现更加荒唐的画面——李莫尔就站在床边或者卧室门口，他正在静静地看着我们。之后，我会悲伤的哭起来，不是啜泣，只是眼角有泪水滑落。徐一楠偶尔觉察到了，他会很很诧异地问我，“你怎么了？”我没法告诉他，我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所有这些艰难的时刻，都是先从我自己开始的。这种分裂的痛苦在我身上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逐渐凝结成一种固定的情绪。之后，它就像是病毒一样，从我身上蔓延到了我与徐一楠的关系当中。

我对徐一楠的越来越感到厌烦，他说出的话很肤浅、他的行为举止很粗鲁、他的热情很虚伪、他的拥抱很敷衍，他的一切都令我感到不满。这些感受对我而言很真实，但我不确定这对于徐一楠而言是否客观公平。我无法界定，哪些是徐一楠身上真实存在的问题，哪些是我假想出来的问题。因为我非常清楚，另一个我已经蠢蠢欲动地，要在我恢复平静的生活里捣鬼了。

我并没有把我的感受告诉他。事实上，他对我过去经历的感情一无所知。在我们开始之前，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向他讲述了我的情感经历。我当时说的很轻巧、很潇洒。所以，不管我的内心深处藏着多少荒诞不经的想法，也不管这些想法滋生出多少莫可名状的情绪，我尽量把它们都藏在心里。

我尝试着冷静地审视自己的感情生活。我小心翼翼地将我过去的情感、现在的情感，甚至我能预测到的将来的情感，按照顺序编织在一起，就像我小时候，我母亲用不同颜色的毛线，为我织一件彩虹条的毛衣一样。我严肃认真地把这件织好的毛衣反过来，我想看到它内里打了多少个结，每个结是什么形状，又是如何打的结。我发现很多结都很小，而且摸起来几乎是平滑的，根本不会伤害到我的皮肤，更别说我的心灵了。只有李莫尔给我打的结是最大的、最可怕的，像一个肿瘤一样，丑陋而恶毒。是的，我想用这个词形容他对我造成的影响。

他曾经让我重新发掘了自己，让我对自己充满自信，让我对我所拥有的生活信心十足，更让我热爱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可是，他也曾让我对自己产生过深深的怀疑。

在我们吵架的时候，他会用他那双哀伤中充满冷酷的眼睛看着我，用一种陌生人的语气对我说：“罗静怡，我真的无法想象你是那个能写出几十万字小说的女人。现实中的你与写小说的你，简直判若两人。那些独特的语言、深刻的见解真的是你的吗？我无法想象。”

他还会说：“罗静怡，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连爱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凭什么口口声声说你爱我？”

他还会说：“罗静怡，你是如何爱我的？你证明给我看！你仔细想想，你为我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吗？可我一直以来，却在尽力为你付出一切我能付出的！”

他还会说：“罗静怡，你永远不知道克制，你总是在不断地纠缠我，时时刻刻想要粘着我。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你自己？”

他还会说：“罗静怡，你精神有问题，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你别再折磨我了！”

他锋利的眼神、尖锐的话语，曾经一次次刺穿我的心。可无论如何，我们会重归于好，会拥抱、亲吻，更狂热地占有对方。仿佛经过争吵之后，我们的爱情更加坚固、更加浓烈了。

我没有想到，那些怀疑、谴责与质问，会像一团无法散去的黑色烟雾一样，在我们分手两年后，依然盘踞在我心里。而且，它还会我不经意间，突然变形或者膨胀，直至把我完全吞没其中。

我在痛苦的沉沦中，开始充满疑虑地追问自己：罗静怡，你真了解爱情吗？罗静怡，你知道在爱情里面如何做，才算的上是付出吗？爱一个人，到底需不需要理由？

这三个问题，开始对我的新恋情起作用。它们总是振聋发聩般在我心里响起，让我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之中。我就像被诅咒了一样，说话做事都变的小心翼翼，我生怕自己在徐一楠面前，暴露自己的这些缺陷。我不知道如何向他表达爱意、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才是正确的。尽管，他从来也没有要求我，或者责难我什么，但我还是害怕自己又犯曾经的错误，从而让他对我感到失望，然后像李莫尔一样决绝而冷酷地离开我。

虽然我还没有爱上他，可我害怕重新回到那种冷清悲凉的生活。我也害怕被人狠狠抛弃的感觉。我想我再也承受不了感情伤害了。

在我们的相处中，我不敢贸然评判徐一楠的言行举止，我怕被他理解为以己度人，自以为是。我不敢向他过度地表达情感，很多时候拥抱亲吻都是他主动，我怕我主动的话，会被他解读为单纯的欲望。我不敢要求他多腾出时间陪我，尽管有时候我很想要他的陪伴，但我不会告诉他，我怕被他误解为粘人难缠。至于我的负面情绪，我更加不敢直接跟他表达，我只想默默地暗自消化，我怕他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我把一切都藏起来了——我的骄傲、我的怯懦、我的表达欲、我对爱情的渴望。它们从来都没有冒冒失失地出现在我的新恋情中。唯有一次，我失控了，几乎是突然间就情绪崩溃。

其实，那次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如果非要找个不寻常的理由的话，那就是那天是2019年的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