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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家后，我在沙发上发呆，更好在我身边上蹿下跳。它一会儿跑到我跟前拿小脑袋蹭我，一会儿又跑的远远的。我心不在焉地摸摸它，然后又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

徐一楠的出现，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在我内心掀起波澜了，但那天事实确实如此。但我脑子里翻腾的不是我们在火锅店的意外相遇的情景、不是徐一楠外表的巨大变化，也不是他看到我时，脸上浮现的惊喜表情，我想起的是那些逝去的时光和那个叫罗静怡的陌生少女。

就像我的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影集似的，那个时期的我一下子就透过很多张照片跃然眼前了。我个子很高，应该有一米六七左右，不过当时我并没量过身高。我是通过对比来判断自己的身高的，我比班里同龄的女生高出很多。而且，由于这个原因，老师每次排座位都会把我安排在最后一排，尽管我学习很好。

我的脸圆圆的，而且有点儿婴儿肥。长长的马尾辫扎在脑后，风一吹就四处乱飞。我的皮肤一直都很白，但是上面有星星点点的雀斑。我的眼睛已经近视了，鼻梁上总是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现在想来，那副眼镜一点也不合适，显得我的脸更大更圆了。当时的我自然是不化妆的，素面朝天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或者不好意思。不像现在，我要是素颜出门，都觉得自己在裸奔似的。

我总是穿着一身校服，即使穿脏了，也是晚上睡觉前洗了，第二天早上要是发现衣服已经晾干了，就会继续穿。我之所以这么热衷于穿校服，有两个原因。其一，我们的校服非常宽松，可以遮挡我微胖的身材；其二，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有很多漂亮衣服可以穿，因为表姐们穿过的衣服，我几乎都没法穿了，只有个别几件勉强能穿。我的表姐们都身材娇小，而且很瘦，不像我越长越高，还有些微胖。我父母自然不会把钱浪费在为我买新衣服上，仅是供我上学就已经让家里的生活捉襟见肘了。所以，在我读高中的那三年里，我连一件新衣服也没穿过。

不过，高考结束以后，我母亲带着我去榆阳市探望我姨妈时，为我买了一身衣服和一双新鞋子。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姨妈领着我母亲还有我在城里闲逛，走到一个商场里面的时候，我母亲主动提出来要为我置办一身衣服。她说，我要去大城市读大学了，应该穿一身新衣服去学校报到。我激动坏了，那是我母亲第一次给我买衣服，也是我除了穿校服和我母亲自己做的衣服以外，第一次穿全新的衣服。买衣服的时候，我母亲说让我自己挑，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但是不能太贵，太贵她买不起。

我一边看标签上的价格，一边兴高采烈地挑着衣服。最后我们买了一件带着帽子的白衬衫、一条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和一双鹅黄色的马丁靴。当我在镜子前完成全身的装扮时，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胖，而且很漂亮。那是我在高中时期，第一次对自己的形象感到满意。可惜，我的高中已经读完了。我喜欢的男生也不会看到我的这一身装扮。这是当时唯一让我感到懊恼的事。不过我的情绪变化的飞快，几秒钟之后。我就完全沉浸在穿新衣服的喜悦中了。而且，我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我想，等我们填报志愿的时候，或许我可以遇见他。

我坐在沙发上忘我地回忆着那些久远的往事，关于徐一楠的记忆渐渐多了起来。我的回忆里有一些是曾在我脑海中盘旋的想法，以及他在我心里引起的小小波动，还有一些是具体的事情。最后，我意识到，高中时期的我们属于那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记忆是碎片化的，但是很清晰：

开学第一天，我们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做了同桌。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朝我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他的脸上从那时起，就有种玩世不恭的表情，看上去是个坏学生。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有一次，他上课时睡着了。他歪着脑袋对着我，嘴角还流口水。我拿一本书帮他挡着，生怕老师发现他在睡觉。因为那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同学们一窝蜂地跑出教室，我也走了。我没叫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醒的。下午上课时，他抱怨说，“你怎么不叫我，差点儿害我没吃午饭。”。我鄙夷地说，“你那么喜欢睡觉，梦里吃饭就好了。”

有一次，他上课不听讲，手里拿个小刀，对着一个很小的干核桃捣鼓，又是切割又是拿砂纸打磨。下课时，他拿着一枚核桃戒指，说要送给我。我拒绝了，原因我已经忘记了。

有一次，他拿着一个崭新的随身听来学校。上自习课时，他把一只耳机塞到我耳朵里，里面放的是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后来，我们每天上课时都在听歌，其他歌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水木年华是他最喜欢的音乐组合，当时这个组合也很火。

其余的记忆里，就只剩苦涩了。2003年，我们文理科分班，他选了理科，我选了文科。自此，我们的关系变的疏远了。一开始，我们在校园里遇到还会打声招呼、后来变成相视一笑，再后来便形同陌路。形同陌路的时候，我依旧关注着他，甚至盼望着遇见他，但是遇见后，我有对他充满仇视。因为那个时候，他恋爱了，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学。刚开始的那段日子，我过的很痛苦，甚至萌生了辍学的念头。如果不是艾青当时冷漠的态度刺激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努力学习，改变命运的意志。

当我穿着仅有的一身新衣服去学校填报志愿时，心里隐隐期待着能够遇见他。结果是，我刚跨进校门，就远远地看到了他和他的女朋友手挽着手走在林荫道上。我已经体会不到我当时心里的滋味了。我只记得，我气呼呼地往前走，并且超过了他们。我经过那对情侣身边时，徐一楠没有叫住我，他甚至都没有看我。我不确信他是否认出我来，因为我的样子跟穿校服的样子变化很大。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见面。

那年我18岁，再次见到他时，我已经34岁了。我很难体会18岁的我，对待爱情是什么心境，我只能通过我当时的一些行为结果来推导彼时的心境。我确定，我对徐一楠是那种懵懂又羞涩的暗恋，他当时带给我的感觉是淡淡的喜悦和淡淡的忧伤。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与徐一楠偶然相遇后，他带给我的全部回忆。之后的几天里，我没有想起他。我想，可能他对我的记忆更少吧。因为，他也没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联系我。

正当我几乎忘记火锅店的奇遇时，我的微信里收到了他的信息。他直截了当地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一起吃个饭。我答应他了。但我很确信，收到他的信息，我的内心很平静。我们在微信里，几乎没聊几句，这令我对未知的见面场景有些担心。我最不擅长应付冷场的氛围了，我想。但我转念又想，管他呢，他又不是不了解我，再说我才不在乎尴不尴尬呢。

我们见面的餐厅，在市中心的一处商业区内。街上人来人往，煞是热闹。从看到我的那一刻起，徐一楠就表现的非常热情，而且他的言谈举止中都透着自然与亲切，就好像我们是一对隔三差五就会聚在一起吃喝聊天的老友，而非一对久别重逢尚未完全熟络起来的老同学。

他还是一副自由洒脱、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很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上居然还保持着高中时的那股子劲儿。他看起来比我更年轻，更有朝气。

我们在餐厅一坐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向我提问。确切说，他有点自说自话，根本等不及我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开始说下一句。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大意是：这些年，你怎么消失了？前几年同学聚会，你怎么不参加？当时大家没少议论你，大家都为你高考失利感到遗憾。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上学了？有的人说你复读了，有的人说没有。你一直在西安吗？你过的还好吧？你变化真大啊，越来越漂亮了。其实，你一直都很漂亮。班里好多男同学暗恋你。但你那时候太严肃了，就知道学习，总是冷冷的，没人敢亲近你。男生里只有我知道，你其实很可爱。最后，他问我结婚了没有？然后，说他结了没几年，又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