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拜师25(2 / 2)

李德松走回到大树旁边,从树杈上拿起挂在那里的毛巾,把自己身上的汗还有之前溅落在前胸的血点一点点擦干净,之后拿起一旁的短褂和夹袄穿上,扣严实扣子。

身体出了状况,再被包国维打搅一下,他今天的练功准备到此结束了。

这不等身体温度降下来,练功一停下来就穿好衣服是为了避免受风,这老话讲:“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风邪入体就会导致各种疾病。

尤其是这练功刚结束,全身腠理毛孔一齐打开,风邪可以直达内腑,此刻是最容易受风的。

再加上这早春的料峭春风中不仅残留着寒冬的冷气还夹杂着南国的湿气。一个不小心极容易给身体留下隐患,甚至是生命危险。在战场上,对于这类疾病还有个专门的词——卸甲风。

李德松穿好衣服,用脚尖踢起一堆浮土,将地面上的血迹掩盖掉。光是看他这状似随意的几下就将踏得光滑铁实的地面踢起一堆浮土,有心人就能看出来,这必然是个“搓提”练得到家的老师傅。

李德松转头时,发现包国维这小子还站在那里不动。有些疑惑这个小伙子到底要干什么,先是窥探自己练功,自己赶他走他又不走。

“要不是自己看他开学那天慷慨激昂,一副热血爱国的样子,也正是因为这个演讲所以对这个小伙子印象不错。要不然就光就他窥探自己练武这件事,就不可能轻松饶过他”李德松心想。

“嘿,小子,杵在那干啥呢?还不快点走?”李德松喊了包国维一句,催他快走。包国维刚才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听到李德松叫自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横下一条心,直接对李德松说:“李师傅,我想和你学拳,不知道你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呢?不管什么条件,你尽管提,我竭尽全力来完成。”

李德松正准备离开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包国维,问道:“学拳?咱们俩没见过几次面,也不知根不知底的,你凭什么找我学拳。再者说你知道我练得是哪路功夫吗?”

“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是当年威震京津的八极拳。”包国维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自信又带有几分对八极拳的赞叹。

李德松听到包国维的答案,他有些不可置信,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江南少年竟然知道自己练得这门威震北方的拳种。

虽然刚才他硬撼大树的锻体之法和标志性的桩功、招式是八极拳特有,内行人一搭眼就能看明白。但这小子年纪轻轻,不可能是那种走南闯北的江湖人,看他上次在开学典礼上的穿着也不像出自有条件习拳的富裕家庭。那他是怎么得知八极拳的,李德松突然对眼前的这个小子有了兴趣。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南方可没有几个习练这拳法的拳师。”李德松算是间接承认了包国维的说法。

“我之前得到过一本宣传天津中华武士会的小册子,里面介绍过八极拳,我就是从那里面知道的。”

“至于南方诸省,也许册子里提到过的南京中央国术馆里面有练这门拳法的拳师。可惜我本人没去过南京。”

包国维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理由。当年中华武士会曾聚集过多名北方拳术大师,还击败了多名外国大力士,因此名声大噪。

1928年中华武士会派一批拳师南下组建中央国术馆,包国维作为一个学生,能看到宣传册也不奇怪。

反正包国维总不可能跟李德松实话实说,说我上辈子见过吧。估计李德松会让胆敢消遣自己的小子提前结束这辈子。

回答完李德松的问题,可能觉得还不够,包国维又补充道:“不只八极拳,里面还有形意拳、八卦掌、通背拳之类的。刚才李老师用肩背撼击大树的那一招,应该就是八极拳声名远扬的贴山靠了吧。”

李德松听到包国维的解释,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也认可了他的说法:“原来如此,你看书涉猎还很广泛,连这些偏门的书也看,难怪能写出那样慷慨激昂的文章来。”

包国维见把李德松糊弄了过去。为了能达成自己的愿望,顺便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也抓住李德松话里的小漏洞。

突然有些壮怀激烈地朗声道:“武学可不偏门。自大清帝国被英吉利等国用鸦片和坚船利炮打开国门以来。全国各地烟馆遍布,大烟流毒日久,吸食鸦片者,日久则如阳世恶鬼。民众体弱,洋人都叫我们‘东亚病夫’。还是中华武士会的英雄们打败外国大力士,为我族民众正了名。”

包国维说完先是一顿,见李德松神色缓和,平静的眼神里仿佛还带着点追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武学能强健筋骨。现如今国家危如累卵,若能习得一招半式,日后与日寇搏杀,即便是身死也能灭他几个倭奴,也正是如此才不枉为我当一回华夏男儿。”

包国维边说这句话边观瞧着李德松的反应,看他听到后半句话中的“日寇”二字时,本来平静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包国维心中一喜,看来是有戏了。

老实说,包国维义正辞严的一番话不单单只是为了唱高调,试探李德松。他就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情绪也不能那么饱满。

李德松听完包国维的话,心里其实对包国维这个少年十分欣赏,已然动了收徒的想法。

但他还想看看这个少年还能给他什么惊喜,于是话题一转,问起包国维时局来:“你说与日寇搏杀,如今日寇还被挡在上海,你是想说将来倭寇会侵略整个中国吗?”

包国维最不怕别人跟他谈时局走向,不仅是因为他早已知道结局,也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时不时给上海的各个出版社写稿子,如今连组织语言的时间都免了。

于是包国维很是果断地答道:“中日未来必有一场大仗。日寇亡我之心不死,先占台湾、东北,如今又窥视上海。纵使淞沪此次不陷落,倭寇也必可借此一探中国虚实。

而如今南京政府之实力,我们无须多言,只看此次政府慌忙迁都洛阳即可知晓。所以我断言日本必将在这几年发动全面侵华。届时将以东北为桥头堡,从沿海到内陆,想要逐步蚕食中国。”

听到东北,李德松的心又是一紧,接着问:“既然如此,那你认为如果战争爆发,谁会赢?”

“前期我国会处于劣势。但以日本区区四岛之地,资源紧张,即便掠夺东北仍是不足以满足它的野心,所以它必然是想先拿下中国的,也正如田中奏折所说。

我们前期只能无奈选择空间换取时间,正面和敌后相结合,顽强抵抗。同时静待国际局势变化,如此可以战而胜之。

但可以预见的是,未来我们脚下的苏州,甚至是如今的国都南京都将陷落。我作为苏州人,作为中国人,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包国维一口气将对整个时局的分析都说完了。

李德松看着分析时局的包国维,眼神里都是欣赏。能教导如此一个爱国青少年,也算是于国有利。

但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一阵浓重的悲伤,话语里竟带些苍凉:“个人匹夫之勇,又怎敌举国强敌。武学千年,这属于冷兵器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包国维看着李德松骤然黯淡的目光,心里有了大概的计较。此时他只能安慰道:“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我们但求问心无愧,于国无愧。”

李德松悲伤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提起精神,眼睛里重新聚集光芒,摇摇头,苦笑道:“没想到还被少年人开导。你很好,不错。”他对包国维赞许道。

“也罢,既然你诚心想学拳,我便倾囊相授。你也不必讲究什么虚礼,只希望将来你能驰骋疆场,杀敌报国,壮我中华雄风,扬我中华威名,也就不负我一番教导。”李德松的声音里终于透露出武人的豪情。

包国维听完,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和被李德松激发而出的壮志豪情,后退几步,拜倒在地,恭恭敬敬行了拜师礼。而后说:“如师父所愿,一切从简,但这拜师的大礼是弟子必须要做的。弟子日后定不堕了师父和诸位祖师的名头,精忠报国,至死方休。”

李德松上前扶起包国维,口中连声道:“好、好、好,得徒如此,夫复何求。”

因为激动,李德松又咳了起来,他连忙拿出之前的手帕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他掀开手帕,上面是暗红色的血凝块,看来是之前滞留在体内未排完的血。

包国维扶着李德松,一只手拍着李德松的背,眼神关切。他心中对李德松的情况还是有所猜测,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毕竟两人刚刚成为师徒。

之前他被李德松擒住的时候,注意到李德松前胸也有一个花生米大的疤痕。再联系窥探时看到的李德松后背的疤痕,以包国维的经验判断,这很明显是有一发子弹从后者前胸射入,贯穿肺叶后从后背穿出,形成了贯通伤。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李德松明明拳不离手、功力深厚却身体消瘦,一副气血两虚的样子。练功和激动的时候还容易咯血,这分明是肺部留下了暗伤。

而这个年代,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口的,包国维脑子里立刻想到了一种武器——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它的六点五毫米口径友坂子弹,口径小,出膛稳定,在近距离射击时很容易产生这样的贯通伤。结合李德松听到东北时就泛起波澜的眼神,李德松的身份呼之欲出。

包国维欲言又止,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师父的身体……?”

李德松转头看了一眼包国维,看到了后者脸上的关切焦急还有隐藏在这两者之中的迟疑。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应该是猜中些什么。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丰富老练的经验和不放过毫厘间发的观察力,必成大器。

李德松自从来了南方,这段时间内心也十分苦闷,除了唯一的一个人,他还没有向第二个人吐露过自己以往的经历。现在刚好自己新收的徒儿好奇,他也确实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那不如干脆就一吐为快。

他挺了挺腰,摆脱包国维的搀扶,大步流星,径直向小野林外面走去。清朗的声音朝跟在身后的包国维传来:“跟我来吧,自然就能知道你感兴趣的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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