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常（1 / 1）

每天早上六点左右，三妮总是全家所有人里面第一个起床的。孟良这个没良心的，撇下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一个人远赴大西北闯荡去了。三妮知道自己这个丈夫，心里一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平之气。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学二年级就辍学的农村姑娘，是有点配不上这个书生的。“但是，他不是终归没有考上大学？”三妮曾经在订婚之后结婚之前偷偷自己想过，假如孟良是个有能耐的，真的不负全村人厚望，考上了大学，那么不用那边主动，她自己也会去把婚退了。后来孟良三个姑姑的闲言碎语，也确实是戳到了三妮的痛处。所以她才大着胆子，未出阁的姑娘家家，一个人跑来找孟良一家人对质。后来听闻孟良没有考上，三妮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希冀着这个没良心的能光宗耀祖，另一方面又怕他受了挫折一蹶不振。后来两家迅速完成了结婚的步骤，三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迅速的为人妻，为人母了。

三妮自己的家里也是个人丁兴旺的。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加起来整整八个兄弟姐妹。父亲是个封建大家长习性，自小以来全家人都被父亲事无巨细的独裁管理着。先说优点，父亲有几手绝活。首先是木匠手艺，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柳村的王师傅有一手漂亮的木匠活。家里如果需要添置家具，一般都是烟酒准备好，邀请王师傅先来看看自己家里的树木。王林总是拿捏着自己大师傅的架子，仔细端量每一家院子里或者田间地头的树木，根据木材的不同，给每一家提出自己的建议。那年月，只要是新婚小两口，必备的家具有女方需要的陪嫁箱子，脸盘架子，男方家里则是大床，柜子，条件好一点的甚至有桌椅板凳。当然老人家的棺木也是一项重要的业务。

其次是磨刀和剪子，这也是王林的传男不传女的绝技。农家里本来铁质家伙就不多，最重要的就是菜刀，剪子，镰刀这三大样。但是木匠手艺已经让他在十里八村生活过的比别人优越了，所以他也没必要走街串巷的去给别人磨刀磨剪子养家糊口。只有近邻或者至亲，才会拿着自家的铁家伙找他来帮忙磨一下。

王林有个串门子的习惯，每天下午忙完，就会满村子到处溜达。村里跟他相熟的人家也多，到每一家门口，人家都是笑脸相迎。但是这个习惯可是折腾的王林六个女儿不轻。原因是王林吃饭规矩大，他不上桌，全家人都是不敢动筷子的。可是一家人忙忙碌碌一整天，小孩子又饿的快，眼瞅着做好的饭食冒着香喷喷的热气摆在桌子上，却不敢偷吃哪怕一口。必须六个女儿分头全村吆喝着去找自己的爹，请回来，坐在主位，他动了筷子，全家人才能开吃。

后来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王林因为本家条件比一般农家条件稍好，每个孩子的婚事都安排的体体面面。大女儿嫁去了赵村，大儿子娶了个嘴碎的本村媳妇，二女儿稍远嫁给了个当兵复原回沙庙村的。三妮说给了隔壁村这个书生白孟良，家里以前是地主，解放之后，土地改革，虽说家里土地都平均出去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林自认为两家还算是门当户对。自家女儿每一个的嫁妆都是王林亲手精心打造。自己家里这点树木，他都仔细规划过。勉强够给所有的孩子置办，他也就放宽了心，每日里到处溜达，悠哉悠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三妮起床第一件事是烧火做饭，家里老老少少八口人。公婆，自己和女儿，孟良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公公是个好吃懒做的，不过嘴上比较会说，哄的一家人都开开心心，家里整体气氛比较明朗。不像是自己娘家那边，气氛肃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婆婆姓李，三角眼，一看就是厉害的角色，不过三妮并不怕婆婆。自己从小就在高压的环境长大，理念就是我干好自己的活，谁也别找我麻烦，找我麻烦我就跟谁死磕到底。二弟新良，品性憨厚，是个能操心的，孟良走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也都逐渐能抗起来了。三弟辰良是个惹祸精，性子跳脱，每日里到处乱窜，一点忙也帮不上。四妹新环才十岁，虽说性格很好，但是终归年龄还小，帮不上啥忙。老小志良还看不出来品性，不过小嘴倒是遗传了公公，能说会道，没理也能给自己辩解三分。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农家人过日子，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填饱肚子。三个弟弟加上公公都是能吃的。家里每一顿饭，不论做多少，最终都是吃的一干二净。她和婆婆二人，每日里就围绕厨房这三村之地，烧火做饭洗刷碟碗。一刻不得闲，好不容易有个忙里偷闲，婆婆就会暗示她地里又有啥农活需要抓紧了，农时不等人。三妮很少顶嘴，只要是身体不生病，她扛着锄头就走。不想让任何人挑出来她的理。

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三妮最大的盼望其实是带一篮子油条甚至果子回娘家走亲戚。给自己的母亲改善一下伙食，自己的三个妹妹一个弟弟也是贪嘴的年龄。母亲是个老黄牛性格，一辈子被爹欺负的不敢吭声，自从嫂子进了门，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总是找各种机会挤兑自己母亲，来彰显自己的能耐。三妮存了一口气，得找个机会收拾她一顿狠得。跟婆婆说过这个朴素的愿望，但是婆婆没有帮忙的热情。还是她自己偷偷用孟良结婚之前给的一点零用钱，买了六根油条，覆盖在窝窝头上面，假装这是一篮子油条。还没走到自己家里，碰到了邻居家里半大的几个孩子，碰见新娘子回门走亲戚，分油条给他们吃是惯例，可是三妮真心不舍得。再不舍，也分走了三根给他们。总不能让人家说自己抠门。油条还剩三根，不过这年月油条不是直接吃的。还有个更好的吃法，撕成小段，用热水一泡，加上白砂糖，那味道好极了。即使还剩三根，勉强也能泡出来好几碗，三妮心里默默盘算。

母亲第一反应还是让老四姑娘去把他爹喊回来第一个吃。三妮出了门子，已经脱离了王林的掌控，耐心的劝说着母亲希望她先吃。奈何几十年的习惯，自己的娘终归不敢越雷池一步。自从自己出了门子，嫂子进了门，家里环境有所改变。大哥是个老实的，但是娶回来的媳妇是个爱挑事的。所依仗的无非是娘家有四个兄弟。“再让我听说你敢欺负我娘，看我怎么收拾你，嘴给你撕烂，我现在是白家媳妇，孟良也有三个弟弟。帮忙干活一个个偷奸耍滑，但是给我出气，我看谁敢不出力，真打起来我也不怕。”三妮默默的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