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失马之运 （六）44（2 / 2）
“不一样……”
“不一样……”
想法出现之际，无数重叠的声音涌来。
“比如……”
他开始试图回想先前心法失控的场景，连同诱因与解决之道。追忆的过程如同叩开一扇扇重叠的门，然而在即将打开最后门扉时，他却感受到了危险。
“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
……
所有独目齐声鸣奏，发出回响的低语。而他并未遂言，依旧尝试忆起，只是这份意志也逐渐被否定，像是本能的抗拒。
面对回荡的劝诫声，他感到意志被逐渐扰乱，于是放弃了继续回忆，转而将矛头指向来源。
“是你们吧？罪魁祸首。”
这次没有回应，那些独目依旧重复着逐渐隐去的那四字，无视了他的质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侵入我的意识，操纵我的记忆？”
他静下来，轻声询问着，但并不奢求得到答案。无数重叠的低语让他感到痛苦万分，他只好扶住额头，敛起思绪，却发觉四周的低语变成了模糊不清的二字。
“■■……”
“■■……”
“■■……”
他仔细分辨着，却发现这二字的低语变得充满攻击性，逐渐嘈杂尖锐，变得粗糙到无法分辨是否真的是生物的言语。
一下又一下，如同金属相互摩擦一般，低语伴随痛苦一同侵入，使他控制不住想要逃离。
“快停下……”
就在他即将崩溃之际，低语不再嘈杂，逐渐回归了正常，依旧诉说着二字。
“妖祸……”
“妖祸……”
“妖祸……”
他重获了生机，思绪逐渐回归，得知这二字，便被其中所包含的信息猛然涌入。
被称为“妖祸”的灵族、封存于尘云体内的灵魂与意识、最后消散于世间的存在……
“妖祸消散的原因是……”循着这一线索，他逐步注意到了被冷落在一旁的记忆。
最后那一夜……预言、希冀的归宿、以他为首的门派、意料之中的叛变，以及被挽回的存在……
那一夜的记忆以一种极不合理的方式回归，不同感性的情绪与不同理性的思考一条条交织，串联成过往。
“按照预言，消亡的本该是我……”他尝试从回忆中抽开思绪，下一刻却听到了掷地有声的合音。
“罪责在我。”
合音重重锤在他心间，宛如数把利刃刺碎了他全部的自尊自信自爱。然而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痛苦，从未有过的清醒拥向他，他从迷惘醒来，得到了“该有”的悲楚与自责。
依旧审视着记忆，再剖析自身，他发觉一切的地位与声誉皆是命运错误的施舍，自己根本不配拥有。此身的存在毫无价值，能带来的只有灾祸。
记忆仍在不停闪过，被他赋予了新的解读。
“本该消亡的就是我，却是宗门替我承担……”
“因为我离开，没能时刻关注宗门情况，才会无法阻止。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是我让他们死于非命……”
“谪染对我的恨由来已久，一定是我有愧于他。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却要在我身边浪费十几年……”
“若是我不盲信天命，妖祸也不用替我消亡。他明明那样卓越，却被困于我的体内，丧失了展露的机会……”
“他还想让我寻找答案，可是我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还有被我杀死的人，是我不顾往日的情谊。他一定很信任我，才会那样轻易地死在我手里。等等……他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对他的身份没有一点印象？”
“想来幼时孤儿院遭遇兵灾，凭什么留我一人独活？”
“生来有罪并非我能决定，但身负罪孽苟活一百多年，这是无可推脱的罪责。我的戏份，该结束了。”
在得出正确结果后，他再没了争辩的力量，露出苦涩的一笑后，缓缓闭上双眼，任凭面容开始模糊。
独目被破坏后流下的银白液体瞬间汇聚，涌向他的脸庞，凝固成紧紧吸附其上的薄膜。他感受到灼烧的痛苦，以及随之肆虐脑海的记忆。那些画面皆是拼凑而成，短短的时间轴上融合了远超其容纳范围的经历，像是不同世界被切片剪辑在一起。
任何一条经历单拎出来，都符合他的行事逻辑，极其合理，无可挑剔。但面对这些似是而非的记忆，他明白，这并非属于自己。
“若是真能将不同的可能性覆盖，那我就该被彻底抹除。”
银白的封闭之中，他放缓了思绪，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寂，只留下最后一丝缺憾。
在本源的意识消散后，世上的“我”，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