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失马之运 （六）44（1 / 2）

灰白、无边、虚无。

这是尘云此时所在的空间，亦是现在他的特质本身。已经无从考究他现在到底身处何地，或许他的意识已经蔓延出来，反倒容纳下自己。

撕裂、争辩、迷失。

此时的遭遇是记忆中深刻存在过的历史，模糊了人生变化的轨迹。以“自我”为本源开始撕裂，将过往也排除在外，最后汇聚，将漫长时间轴的痛苦汇聚于此。

“好吵……”

已经无从分辨本源位于何处，所有意识的共鸣只成为这一句。

自从那位名唤“尘月”的故人设下的封印被解除后，尘云可以慢慢从所寄宿的剑上挣脱。然而灵体的恢复快于意识，在他有所防备之前，自己创造之物开始对抗自己。

越是强大的刀剑，越是被渴求“放纵”的因子感染。当它的主人失去绝对的掌控力时，它就会向其挥刃，以期自由身。

在纯由意识主导占据的空间之中，所有无关之物都已失去定义。渐渐感受不到“肢体”，面容向虚无汇聚，这个从未真实存在过的空间即是身躯。

于是感受到撕裂的痛苦，由“头脑”中的意识遍及全身，失去感官却又能清楚地了解到，“我”们在此处。

“感受到痛楚了么？我早说过，这种方法行不通。”

信息被表达出的同时，没有面容的脸上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独目睁开，像是在冷笑。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难道还有更便捷的方法吗？”

又是撕裂成独目的缝隙，倾斜着，位于额角。

“哼，当然有。”随着一声轻笑，第三只眼睛睁开，这次位于右脸，“既然争辩不出结果，那就别再纠结于此。”

“这解决不了问题。”位于额角的独目眯了眯。

“我的意思是，无法解决争辩，那就解决争辩的人。”

“暴君！独裁者！”偏额处，新出现的眼睛愤怒地睁开，瞪向右下方。

话音未落，一条细小的裂缝出现在左脸颊上，独目缓缓睁开，又柔和地眯起，似乎带着勉强的笑意：“不用这么急于得出结论，静下来好好想想吧，或许有万全的方法。无论失去哪部分，都是不平等不公正的。”

额角独目轻阖，似乎在表示赞同。

“平等，公正？这很简单！”右脸的独目猛然睁大，语调也染上不少兴奋的色彩，“全部毁灭，全部消失，这就是绝对的平等公正！而且再也不用争辩，什么‘你我他’、什么‘角色’‘演员’‘导演’‘观众’，再也不用烦心！”

此番话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像是投入水底的石头，激起不少旁观者，连空间都稍有震颤。

如同滋生蔓延的病毒，自面容的空白开始，无数灰白的独目撕裂睁开，一路排列至四肢。然而这些存在过于渺小，它们中大多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也只不过是无边空间中的渺小絮语。

“这样也好……”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哪只独目的表达，但这句话却脱离絮语，非常清晰。

无数的独目中，响起一声声轻叹。之后便是大片大片的安静，仿佛整个空间也在为之嗟叹，为之默哀。

片刻的沉寂后，面容上的那些独眼突然迅速地转动起来，目光警惕，似乎正在寻找即将到来的风暴。连同躯干上的无数虚幻眼睛一起，瞳孔震动着，发出破碎的低语。

“……”仿佛沉闷在水中，不太清晰的二字被发出，来源却不是任何一只眼睛。

“够了……”

汇聚了数只独目的面容开始流动变幻，随着那二字的清晰，开始出现高低起伏，升起或凹陷成骨骼走向，色彩汇聚成五官的轮廓。

“我说够了！”

一声低喊穿透了细密如网的低语，五官的模型彻底清晰，那是名为“尘云”之人的容貌。而这张脸上，双目依旧紧闭着，眉头皱下，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终于夺回了控制权，重新汇聚肢体的概念，抬起手臂，用手指撕抓起那些虚幻的独目。

破碎的独目融化成水银般的液体，在与周围空间有明显分化的肢体上缓缓流动，发出更加细碎的呓语。

“你们不过是些幻觉，凭什么于此大言不惭，妄称为‘我’？！”

他抬手伸向状似非人的脸庞，奋力撕扯着无规则排布的独目。那些独目明显更加“真实”，已经进化出了空洞的眼眶和湿滑的眼珠。剜去之时，能清楚地感受到掌中多出的触感。而那些空洞的眼眶也很快消失，在流淌出内容物后，被修复填补。

“是么？”

“是么？”

“是么？”

……

回应的声音略有交错地响起，带着相似的情绪混杂交叠，就像同一个人的声音被撕碎了散在风里。

“可这就是‘我’。”

“可这就是‘我’。”

“可这就是‘我’。”

……

那些眼睛如是回答着，仿若自问。

“不对！你们只是心法动摇产生的幻觉，是我力量失控的产物，绝非我意识的一部分。”

“先前我患过的，也治好了。明明就是这样……”

他依旧撕抓着脸上的渗人独目，一面又歇斯底里地呐喊着，似乎是要借助言语的力量击破对事实的迷惘。但随着语句逐渐显现，这种希冀很快熄灭。他的语调软了下去，手掌也停下，只是掩住面上的独目，而真正的双目则空洞地失去焦距。

“就是这样……吗？不，很多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