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又见“龙抬头”(1 / 2)

新年刚过,很多人还没有从新年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新年就接近了尾声,正月里农人也没有什么活计,大都挤在家里每天的任务就是消灭各种好吃的,或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扭秧歌,好像一整年都在忙忙碌碌着,只有在新年里才能敞开肚皮吃个舒心自在,扭个快乐无边。

小时候盼过年,不仅因为新年里能有新衣服穿,还有好吃得可以尽情着吃,但我们家好像格外注重新年过后的二月天,二十九刚“捏”完狼嘴,母亲又急匆匆忙着去镇子上赶集了。

二月里的第一天,母亲常常会在中午时分躺在炕上睡一觉,苍白的脸上卸下疲惫的神情这一觉睡的格外沉,有时我们玩一会跑回来看到母亲还在睡觉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以往母亲是不会在大白天睡觉得,有时特别想叫醒她,但看到她睡得沉也不好去打扰她。也只有每年的这一天她才沉沉睡着,其他时候她都在不停着忙碌。

大概是母亲睡好了,起来时的精神头特别足,也会和我们几个和颜悦色着聊几句,只见她将早先泡好的米捞起放在红柳筛子里,在碾道里将驴拴好,不多时米香味又飘满整个院子。母亲不停着在碾道里来来回回的走着,额头的汗珠不时从花白的发间落下,而她快速着用头上那块出嫁时外婆织的绛蓝色围巾角擦一下,就又从碾盘上舀起一箩快步向放在一边的笸箩走去,金黄色的米面会随着母亲的不停摇动从细箩里撒下来,如天女散花一般,不多时就洒下厚厚一层。

从碾盘上收起压好的米面,母亲马不停蹄着吩咐父亲快点将灶膛里的火点着,就着锅里刚冒起些热气的水舀出来将米面拌好,随着锅里温度的升高,母亲将早就准备好的高梁篦子安顿好,在上面撒上一层米面,等一层蒸熟就再撒一层,这样的动作娴熟而优美,父亲则配合着母亲的节奏不时在灶膛里添着柴火。

母亲蒸糕的技术真得不错,她只凭着声音和气色就能知道锅里的糕什么时候会熟,什么时候是不能揭锅的,通常这个时候她是不让我们在一边打扰的,只有我们问的时候她才会讲起这些多年下来的经验。

糕蒸好后,锅边是非常热的,如果没有个几年的经验恐怕将这些软溜滑爽的糕丕从锅里都拉不出来,这个时候就是父亲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他会在母亲的配合下,将一小碗凉水从锅边倒入的一瞬间快速而平稳着将糕丕拉出来放在灶台上,手里摸些油借着空气里的微凉,快速将手里的糕丕翻过来,经过几个回合一块金黄色的糕就揉好了。

刚揉好的糕是最好吃得,我和弟弟早就拿着碗等在一边,看到父亲用刀小切一块下来,咽几下口水兴奋着接到碗里。经过一夏一冬晒出的酱油这个时候就成了最好的佐料,母亲会在前带锅里倒点麻油,放些葱花炸出香味,浇在还冒着热气的糕丕上格外的香。

每每这个时候我和弟弟坐在门槛上能吃一大碗呢!有一年“南路”回来几位户家亲戚看到母亲做出的糕,楞是惊叫着说:“我的天啊!这一大团黏糊糊的东西人吃了能消化得了吗?”

来人说什么也不吃,在他们瞪大眼睛的注视下,我和弟弟很快就将碗里的糕吃了个精光,把几个“南路”来的亲戚吓得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看到我和弟弟没事,又惊呼了一回。

二月二“龙抬头”是大日子,在我们家也算大日子,这天是我二姐的生日,所以过完年后的母亲,也仅仅是在初一这天略微休息一下就又开始忙了。

二姐属鸡,又生在二月二,对于我们家来说,不仅有纪念意义更有着望女成凤的吉祥寓意。

一大早母亲早早就起来了,将家里的灶膛掏空,添上柴禾,灶台上早擀好了杂面叶子,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全家人都会陆陆续续赶到家里来,奶奶进屋就坐在堂屋正中,两边陪着得是大伯还有父亲,通常大妈也会和嫂子加入到做饭的队伍里,一家人就着烟火气息在灶台边开心着交谈。

做饭母亲是行家里手,大妈也不示弱,倒麻油,切糕片,一会儿黄澄澄的油炸糕就码放在盘子里上桌了。轻薄的杂面叶子在锅里翻滚不过几个回合就带着酸菜的香味出锅了。

大妈会在小碗里用麻油炸点辣椒面,这是一年当中最是奢侈的美味。旧时麻油精贵,好在父亲是勤劳的每年都会在沟弯里种些麻子,就为着在二月二“龙抬头”这天二姐的生日时增添些美好的味道。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和大妈从来没有因为琐事争吵过,一大家子十多口人并没有因着母亲进门而分家,也没有因着大妈家娶回嫂子而分崩离析,最重要得是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没有起过冲突。只是后来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旧时的四孔窑洞不够居住,而不得不分开另修窑洞。

新年里我们两家人并不会迎来送往,只会在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全家开开心心聚在了一起,所以说二姐是家里的福星,因着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也因着二姐的生辰大家又欢聚一堂。这天大伯会将这一年里的作息做些安排,包括子女们得成长,而父母也会遵从大伯的意见进行新一轮春耕计划。

那一年奶奶还没给二姐过完生日,就重病不起了,这天大妈带着嫂子安顿好奶奶就来家里了,大伯言语中有些失落,谈到奶奶这些年的操持不禁潸然泪下,奶奶九十多岁了,他语重心长着对父亲说:“妈,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家里也要备起来了。”父亲坐在角落里一脸悲伤,平时大大咧咧的父亲在听到奶奶生命就要走到尽头时,将头低了下去。“如果奶奶不在了,他就成了孤儿了”这是父亲的原话。之前我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那一年奶奶吃过二姐的生日炸糕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奶奶去了之后,大家很常一段时间都没有从悲伤里缓过劲来,大伯和父亲含泪将奶奶葬到祖坟里,大伯接过奶奶留下的接力棒,担起了照顾两家日常的重担,那些年经常能看到大伯在父亲种过的地里来来回回着察看着,有时看到缺苗少棵的就会主动给补上,他生怕父亲贪玩不好好种地,好在奶奶生前常说父亲的命格好,庄稼种在石板上也长呢!这说来也巧,哪些年父亲格外勤快,不仅庄稼种的好,家里养着几只羊没几年就成了群。父亲常常说这可能是奶奶在天有灵保佑了两家人吧!

又是一个二月二,大伯也病倒了,大伯的病兜兜转转几个年头,他全身不能动,就那样躺在炕上,几个儿女也是束手无策,父亲每天都要去陪大伯一会儿,那时农活特别多,大伯在清醒时会给父亲安顿这个那个得,两兄弟相处起来就如一对父子一般,其实大伯最是放心不下父亲,因为父亲在四十五岁时才有了后,大伯得病时弟弟才刚上大学,他多想撑着身子让父亲再轻松一些。

那年又是二月二“龙抬头”大伯病情急转直下,大家都没有心思再给二姐过生辰了。但大妈还是陪着母亲在碾子上压了糕面,第二天炸好糕,刚出锅的酸菜杂面叶子父亲就端给了大伯,希望他吃过新春里的第一顿炸糕后身体能一天天好起来,在父亲心里大伯如父如兄,是他人生道路上的引路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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