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予归处(1 / 2)

又到一年皋月始。

青丘东坳胡颓子林,红果累累。

颗颗鲜润欲离枝,颗颗甘甜满口塞。整年结果,独到巳和皋这两个月,胡颓子才尤其鲜美可口,食之不腻。

年年这时,白蔚都会来采些顶好的胡颓子,做甘棠吃食辅料。百年如一日的坚持,可神每一次给的评价皆一致。

——甘棠的酸重了。

——下次不必费心再做。

白蔚一笑而已,一到巳月,着手研究新的制法。

她估摸着,白蔚是跟神杠上了。

非得要神满意不可。

委实不过是找个接近心上人的理由罢了。

得不到,见一见也可解相思愁。

看她吃得满嘴汁水,一颗汁满的胡颓子滚到一堆里的空隙处,白蔚抱着快满了的竹筥,掩面笑道:“看你,贪吃猫似的!”

她把手里剩下的扔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嚼起来,拿褙袖抹干净嘴:“看着就想吃,禁不住啊!”

她拍拍手,徘徊于空戏云的鯥抖抖肋下翅,摆尾俯首应声飞来。

她摸摸它的脑袋,鳞采略硌手。

听着鯥欢快地叫声,她把六笸萝零散的胡颓子搬上苍玉车箱,随手又拾两颗扔进嘴里:“反正都会余下好些,做几屉糕来吃。”

白蔚筥内果倒在笸上,摇头笑:“再吃下去,便是做不成了!”她端起筥,鹤步登上车,“耽于口欲,怕唯有你了!”

她靠坐在箱橼上:“不会饿,但是这些都很美味,就是想吃,百吃不厌。”把一颗胡颓子丢到嘴里,她拍拍手,“觥,花走!”

觥花哞了声,扇两下翅,稳稳当当一路向北行。

“我好歹是看见就吃,不像望夙她,归静君就差种出上古的食物来啦。”她吐出核,“倒是把咱们的东行君累得够呛,四方收集好吃的……”

“不可随意置喙神之作为!”白蔚凛声喝止。

她耸耸肩。

神爱花,索性把云镜改称花镜得了。

四神独喜花的特性,定是不差毫厘随了那位简居深山,出必惊天动地的神明。

浮生君亘古能对着一朵曼珠沙华整日无休,羲和主母时常待在宫内花园不闻万事。

受迫害至深势必鸿华女君。

鸿华女君寝殿内犄角旮旯都是铃兰花,若是夜仆毛手毛脚砸碎花瓶,弄残一朵,尸骨无存。

只因铃兰归静君独爱。

她在涛华宫服侍白蔚时,宫内到处都是爱嚼舌根的人,听她们大张其词特谈神明之事。

了解到东行君的生活习性,她真心觉得三神的故事过分平凡,甚至于还有点寂寥。比宠爱不干不净与数人魂颠梦倒勿离的东行君,三位神的事,哪里来的糊涂荒唐。

主灵救望夙出山而引起的惊世震俗大波,在她看来,也不算啥事。

她气愤不已的是,他干嘛累及无辜的白蔚受人白眼,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

四姑娘每次见白蔚,阴阳怪气的冷嘲一番,避之不及。

拜见完狐主往英贻殿看望狐母的路上,白英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她一瞧就知道,对手蓄势待发,免不了又是一番狗仗人势,满嘴喷脏水。

白蔚当做没看见。

刚迈步,刺大如钉的荆棘藤蛇行到脚边,白蔚一脚踏着缠上身的藤蔓,顷刻玉块地面上无物。

白英不怒反笑:“二姐啊,利落不失当年风采。”

白蔚不语,绕开杵着笑嘻嘻的白英。

她浑身发毛,平素这位四姑娘轻则怒目挖苦,从没笑脸相待。

这昼夜要换边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白英语重心长道:“二姐,何苦在一棵糜烂的树上浪费光阴,你应该学学勿离才是。早寻得良人!世间男子万千,如神颜的多着呢……”

啊呸,学勿离?!

要是她有平山撼海的力量,一定会指使觥花发挥它名字的意义,一头拱烂勿离。她则一巴掌呼出白英的狐体,把八条尾拧麻花儿一样拧紧,丢套绳般把她掷入大海。

无可奈何,她力量惊人地低,除逃跑快之外,一无是处。

当初若是料到要受窝囊气,她说什么都会雷打不动地增强些灵力。

实在忍不了白蔚甘之如饴的苦,偷着修炼,几次依不见成效。

“去你的天定!”她抱紧臼,使劲地捣着果肉,汁和皮肉奔腾不息,溅得老远。

白蔚兀然拿了块糕塞到她嘴里,熟练地将臼拿去,抽走她手里的杵:“本人都没怨成你这样。仗义抱不平,容易使犯难事找上门。终将苦了自己!”

她咬口糕,是栗子粉和胡颓子,还有迷榖花的香味。

咽下热乎软嫩的糕,她心情好了些,甜甜软软的味道,果然能不分情况的带来好心情。

难怪神全好这口甜。

“当年你差不多就是我这样子。”她直言,眼看向白蔚。

汁液在褙子上斑斑点点,白蔚平和地捣烂胡颓子皮肉:“位高权重,何来能由着性子不讳不避平不公。身负太多,能随性一点,已属罕见。”

力气有那么大吗?得找桑灵重织一件了。还是控制下情绪比较好。她盯着那件红汁斑驳的外衣,胡思乱想。

浓鲜的汁浆淋湿甘棠、栗子粉,不见粉时,白蔚方回旋臼口。

放下杵臼,灶台、地面、衣服等沾着的凌乱汁被星星点点碧蓝席卷干干净净。

白蔚捻起一撮丹沙般的粉粒,仔细撒满浆面:“这次辅以遥香草花粉,其香几里可闻。甘棠的酸味因其香不会太凸显。”

她看着身边人难得笑如含糖,咬断糕道:“一个月内试做八百遍,能够酸到说重了嘛!”

以东行君的性子,八九不离十还是会说,甘棠的酸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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