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心清风明月可证14(2 / 2)

“小子,如今事了,我们两清了。”

“小子已经让人将造纸术送去了老大人府上。”

“善!”

陈珏跟孔颖达的交易就是用造纸术换孔颖达的支持,别看蔡伦改进了造纸术,但是书籍还是以竹简绢布为主,主要还是因为此时的纸还是太过脆弱,不好保存。陈珏给了孔颖达一本竹纸做的论语,轻便的同时还耐用。一下子就把孔颖达的魂勾走了,陈珏还是留了后手的,庄子上就要研究出檀树纸了,也就是宣纸,工艺大同小异还是原料的区别,多试验几次总能做出来。

陈珏刚刚走出皇宫就有一辆马车拦住了他,车上坐着一个老头,陈珏不认识他,倒是在朝堂上见过,官职不低。

“渭北县子当真是翩翩君子,心系百姓老夫受教了。”

“当不得老大人这样夸赞。”

“此事老夫记下了,他日自会报答渭北县子。”

“不曾请教老大人尊讳?”

“老夫王圭!”

王圭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愤怒与不屑,陈珏也听出了话里话外威胁,双方自然是不欢而散。陈珏转头进了李纲府上,他隐约猜到蝗灾这件事应该有些隐秘是自己不知道的,总不能真的是天人感应那一套吧,谁信啊?司马昭当街弑君之后,君权神授这一套就不管用了,世人皆知皇帝不过是凡人。

“老师,究竟什么是蝗灾?”

“蝗灾就是蝗灾。”

“请老师教我。”

书房内,陈珏恭敬的跪在李纲面前,李纲实在说不出口,他知道蝗灾的隐秘,某种意义上他也是既得利益者。陈珏看出了李纲的难言,他不由得有些害怕,他这才后知后觉的猜到蝗灾应该跟贵族的根基挂钩了。

“老师只需告诉我,此乃天灾,对吗?”

陈珏此刻对李纲还抱有一丝期待,他看着闭口不言的李纲,心里开始难受。

“也是人祸了。请老师教我。”

陈珏重重的磕头求教,他已经看到了被隐藏的一角,他一定要知道到底在隐藏什么。

“哎,起来吧。其实蝗灾也好,洪涝也好,这些都是天灾,是铁一般的事实。你知道为何一直都说寒门出贵子吗?”

“因为寒门依旧是贵族。”

“那你在回看一下史书,史书中的百姓两个字你现在应该懂了吧。”

“可是这与蝗灾有何关系?”

“周制分封,土地都是贵族的。秦设郡县,土地大多也是贵族的。”

这下陈珏全明白了,李纲见陈珏懂了也就不说了,他也是贵族,陈珏也是贵族。

陈珏双目通红,他这才明白为何说通篇只有‘吃人’两个字,可不就是吃人吗。借由天灾上缚皇帝下控平民,天下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这就是所谓的诗书礼义传家的世家吗?原来他们眼中那些百姓不是人,在他们眼中他们才是百姓。

“真的不怕天谴吗?你们当真就不怕天谴吗?”

陈珏不甘的怒吼着,李纲实在无脸劝陈珏,他没做过但是他祖上做没做过就难说了。有时候不是没做就真的跟自己没关系了,很多时候一句天命如此就能让人有了一种使命感,这不是对错的问题,是命不好的问题。

“你如今也是贵族,你自己想吧。”

“多谢老师教导!弟子明白了。”

陈珏知道封建时代没有社会责任一说,更不会有什么公共利益一说,一切都是天命,各有各的命,我善良不代表我必须善良,封建时代不肆意打杀,做事要师出有名已经是善良了。

规矩在千年前就已经订好了,不过是在这个框架和基础上增删一些罢了,说到底还是给了一条活路,只是那样能叫活着吗?其实一直都没变过,哪怕黄巢将这些千年世家杀得一干二净,只要有王朝,就会有新的世家贵族,命数如此是这一切的完美理由。

陈珏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李纲的府邸,他浑浑噩噩的漫游在长安街上,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他快要疯了,他害怕极了,他看见一座高大厚重的山挡在他面前,他看见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正在吞噬自己,他看不见一点光。

噗通一声,他晕倒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成为了重臣,梦见自己也说蝗灾现,请陛下下罪己诏;梦见自己与那些高官王爵一起悲天悯人的感叹天命如此;梦见自己面无表情的穿着高冠华袍成为史书上的“百姓”。

真黑啊,真黑啊,真黑啊!

陈珏不断的挣扎,越是挣扎感觉被束缚的越是难受,不断的有声音在告诉他何苦为难自己,已经是县子了公侯指日可待,舒服点过完一辈子多好。陈珏看见了回望口的两百百姓在求老天给一条活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些不是人了,一茬接一茬,你是高高在上的爵爷他们不过是草民而已。

陈珏又看见了他灭突厥,骑高头大马迎娶平阳,成为万人敬仰的国公爷,献上土豆活民无数赏赐世袭罔替。那个声音又在告诉他多好啊,你建功立业是自己的本事,封侯拜相是自己的能力,这是你的天命。陈珏也觉得挺好的,自己稍微努努力就能公侯万代,与国同休,活得真滋润啊。

陈珏享受着仆人的侍奉,享受着莺歌燕舞,可是总有一根蜡烛在吸引他的目光,有时蜡烛会变成一盏油灯,有时会变成天边的一颗星辰。陈珏感觉自己配不上那一点微弱的光,他的卑劣他的残忍他的贪婪在那一点光火中不断的被吞噬,不知为何,陈珏眼中只有了那一点星光,那一点烛光,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是什么啊?怎么那么熟悉?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顺着声音找去,他看见那根蜡烛,那盏油灯,那颗星辰的光越来越亮,照亮了他周围的黑暗。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躺在何处,他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他看见了光。

“醒了!少爷醒了!”

田大欢呼着,平阳匆匆跑进来眼角还有泪痕,李渊似乎发了很大的火,还有一个老农正在给陈珏把脉。

“少爷你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

“田大,这是何处?我怎么了?”

“此处是公主府,爵爷您已经昏迷五日了,所幸醒了过来。”

陈珏虚弱的坐了起来,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感觉乱的很。

“哦,谢过先生了,我怎么了?”

“爵爷不过是一时受了刺激,导致风邪入体,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没等老道说完,陈珏只觉得眼皮重的不行,视线也开始变得迷糊,他沉沉的睡着了。这一次他睡的很安稳,很安稳。

平阳看见陈珏又昏睡了过去,紧张的看着老道,她生怕老道下一秒就要宣判。李渊极力保持镇定,他也害怕了。

“无妨,爵爷之前是失魂症,如今回魂了自然会安神。不出意外三个时辰就能醒来,准备些鸡子粥,爵爷还只能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记住,爵爷醒了之后不管有多饿,只能给他喂最多两碗粥。”

“谢过孙道长,我这就去给少爷备上。”

老道就是孙思邈,陈珏那日在街上昏迷之后,平阳第一时间就把他接进了公主府,虽然严密封锁了消息。平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查到陈珏跟李纲交谈之后就失了魂一样的在长安漫游。陈珏一直不醒,痛苦的表情不时就会出现,平阳立刻派头盔去请孙思邈。

“这是安神的方子,每日喝三次,七天就好。如此,老道就告辞了。”

“头盔送孙道长去蓝田县,府中药材孙道长只管拿去用。”

平阳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陈珏,发现他竟然有了一根白发。轻抚陈珏的脸颊,心里悲痛不已,她不知道陈珏到底是怎么了,她很伤心陈珏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平阳眼角默默流着泪,眼里期盼着陈珏快点好起来。

黎明时分,天边终于有了一缕光,冲破了黑暗。陈珏也悄然醒来,此刻他饿极了,渴极了。

“水,给我水。”

平阳用调羹轻轻喂了点水给陈珏,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陈郎,感觉如何?”

“我饿了,有吃的吗?”

一听陈珏要吃东西,平阳难得开心,知道饿就说明没事了。不多时,平阳就端来了鸡子粥,陈珏小口小口的喝着。他很快就吃完了一碗,还想在要,平阳又给他舀了一碗。

“慢些吃,孙道长说你脾胃微弱,只能吃两碗。”

陈珏没有说话,默默吃着,他不知道怎么跟平阳说,他想做的事太过凶险,他不愿牵连平阳。他决心做那一缕光,哪怕会被黑暗吞噬,他也要照亮人间片刻。

吃完之后陈珏看着憔悴的平阳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无言的拉着平阳的手,就这一刻的对视平阳已经看出了陈珏的不舍和决绝,她也看到了陈珏隐藏的痛苦和悲伤。平阳抱着陈珏,就像那天在池塘边一样,无声的安抚着陈珏。

“鸾儿,我大抵是疯了。”

“没事的,我陪你。”

“我来大唐之间一直觉得大唐会很好,来大唐之后发觉真的很好。可是为什么就不能让人过得舒服点呢?以前我生活的地方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彼此之间始终保持着尊重,这里为什么就不能过得好一点呢?”

平阳有些听不懂陈珏在说什么,陈珏一直嘟囔着。

“我习惯了平等,我很难做到无视,我不是圣人,我就是想活得好一点。我真的只是想活得舒服些,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装作看不见。鸾儿,我其实很怕死的,但是我更害怕就这样不断重复不断轮回,直到某一天这片大地会生灵涂炭的。我可能娶不了你,我怕我会害了你。”

“到底怎么了?我认识的陈郎不是这么懦弱的人!”

“太黑了,黑的让我窒息。”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珏咬紧牙关闭口不言,他害怕平阳知道,他害怕平阳也觉得是天命如此,那样他大概真的会疯的。陈珏不是圣人,只是习惯了后世的那种生活,他受的教育让他很难接受,只是因为他的三观还是后世的。

陈珏想要试着改变一下,哪怕什么都没变,他也认了。他来了,他做了,他输了,那就真的天命如此了,他不信命,除非他亲眼看见他错了。

“你知道蝗灾吗?”

“蓝田的蝗灾?那不是天灾吗?难道是你吃蝗虫中了毒?”

“不是,蝗虫很好吃,但是吃人的不是蝗虫。我都敢吃蝗虫,人饿极了难道真的从未没想过试一下吗?早就有人试过了,有人藏起了。因为他们想要田地,他们要的不是人,是牛马。他们千年来一直在吃人。”

平阳没想到陈珏看到是这样黑暗的一幕,她也没想到这是正在发生的,这种事情轮不到她知道,在世家里这种事情也只有家主更替时才会口口相传。

“没事的,陈郎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陪你一起。”

第二天,长安东市开了一家铺子,贴着一张告示:“收购蝗虫,一文十斤。”

第三天,有灾民拖着一袋蝗虫走进了那家店铺。

第四天,一户灾民,五口人每人扛着一袋蝗虫走进了店铺。

第五天,长安百姓蜂拥出城,大量聚集在城外的灾民也动了。

“承道,将飞虾送回庄子。”

“先生,此物真的能吃吗?”

“放心吧,不仅人能吃,烘干了磨成粉还能喂马。”

店铺自然是陈珏开的,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人小力微与其在朝堂跟世家无休止的争辩,不如能救一人是一人吧。为此他拿出了一尊五彩琉璃奇石,在西市换了不少银钱。不过杯水车薪,他在等宫里的那位爷来,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吧。

“掌柜的可在?”

陈珏一看他等的人来了,赶忙迎上去。

“客官有何指教?”

“有人说东市有家店铺坑害百姓,囤积毒药意图不轨,可是此处?”

李二见陈珏的那把椅子不错,金刀大马的坐下,别说真挺舒服的。

“肯定不是我这儿了,小店收购飞虾,童叟无欺。”

“你很有钱?”

“那到谈不上,客官随我去后院一观便知。”

陈珏带李二进了后院马厩,里面养着陈珏的墨麒麟和田大的三花。膘肥体壮很是好看,毛色油亮一看就是上好的战马。李二最喜马,他翻看了墨麒麟的牙口又仔细检查了墨麒麟的四蹄,摸着墨麒麟硕大的脑袋很是欢喜。

“是匹不错的马,开个价吧。”

“我这儿不卖马,但是卖马粮。陛下请看。”

陈珏从不远处的麻袋里拿出了一块类似砖头的东西,李二第一次见,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闻了闻,一股豆子味儿夹杂着腥气。他试着掰了掰,发现很是紧实,用力掰下一小块喂给墨麒麟。墨麒麟闻了闻一直用舌头舔着,李二见墨麒麟吃不进去,狐疑的看着陈珏。

陈珏拿过李二手中的那块马粮,切了三分之一放到槽里捣碎之后混着草料放到墨麒麟跟前,只见墨麒麟大口大口的吃着。

“这是精马粮,一块捣碎后最多可以混十斤草料,也可直接喂马。战马每日食一块,保证恢复体力。最大的作用是冬日也能让战马保证营养,不至于减重。”

“蝗虫做的?”

“大豆混着蝗虫粉加盐调和,蒸熟之后压制。臣愿献精马粮一车供陛下试用,若是不错,臣以每块五十文的价格卖给陛下。”

李二一听陈珏要卖给自己,觉得有意思,他也明白了陈珏的意图,给灾民一条活路。

“你还有后手吧。”

“陛下可还记得商队?昨日我已经派人给商队送去了一批马粮,他们会从提前安排人,从草原带十匹马回来,一半喂马粮一半按往常喂,月底前陛下就能见到。”

“若是蝗灾结束了你如何保证供应?”

“自会提前研究新的方子,保证质量无二。”

李二拿了一车马粮走,他还给陈珏留了一句话:“粮食才能救人。”

陈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从他收蝗虫开始,短短几日长安的粮价已经涨了三成,而且有价无市。灾民还在不断的涌向长安,没人知道蝗灾什么时候结束,不过想来最多只会到秋末。

陈珏不由的看向了南方,远水有时候还真的能救近火。庄子如今只能自保,未受蝗灾影响但是干旱可是笼罩了整个关中的。

罗六带着一队火龙营的人三天前快马奔向了洛阳,他们会在那里分开朝着河南河北、江南江北而去。陈珏给了他们每人一袋琉璃珠子,他们要去散播消息,洛阳有人用琉璃收粮。

刚刚结束乱世,此时世家还没有完全恢复,大量的土地还在百姓手中,一人一斗陈珏也能运来千万粮食。若是此刻是王朝中期他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世家已经重新掌控了土地,若是后期陈珏不介意重新制定规矩。唯独此时他做不到,乱世刚结束,十室九空不至于但是也空了一半。

其次这次收粮直接决定陈珏要不要将土豆献出来,他可不想土豆空有一个祥瑞的名头,只有种进地里才是真正的祥瑞。明朝中后期,岭南的地主豪商为了一己之私,没有将土豆、红薯、玉米献出来,不然明末小冰河期也不会处处闹饥荒。谁又能知道此时陈珏献出土豆,那些世家贵族又会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

李二是走了,他将承乾打包送了过来,其实陈珏很不想参合到李二一家。小子学老子,他能说小子错吗?失败了所以错了,赢了谁能说他不对?

“自然如此,这些时日你做个小二吧。你若是暴露了身份,我也拿你没办法,只能送回东宫。”

此时承乾已经十岁了,对于世界和人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些理解,也就是说到了惹事的时候了。经过火龙营的训练,他打下了不错的根基,做事也很麻利,脱下丝绸蟒袍穿上麻布衣服就开始干活。

“收蝗虫五十斤,合钱五文。”

“收蝗虫一百三十斤,合钱十三文。”

来的人越来越多,承乾开始出错,要么是算错账,要么是看错了斤两。他急的满头大汗,生怕再出错,越是小心越是慢了下来,很快就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还帮他。

“收蝗虫贰佰斤,合钱二十文。”

“收蝗虫三十斤,合钱三文。”

三人分工明确,承乾负责称重,一人算账,一人给钱记账。一直持续到净街鼓响,才忙完关了铺子,随后两个孩子就开始对账,承乾有些看不明白他们为何多此一举,他坐在凳子上不停的给自己扇风,快要入伏了。

“你们为何要重新计算?给钱的时候不是都记好了吗?”

“往来纷杂难免有出入,此时安静正好复核,若是有出入也好及时改正。这样才能有条有理,清清白白,如若哪天少爷会账发现少了银钱,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有道理,你二人叫啥?我叫李定。”

“我是陈鹿儿,他叫陈驹儿。”

“姓陈,你们是珏儿哥的亲戚?”

“不是,那年突厥打草谷,我们家人都死了,少爷见我们无依无靠就将我们收入了府中。少爷仁慈,没有将我们写入奴籍,还教我们读书识字。”

少年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承乾在火龙营中学会了结交,他跑出去买了些烧饼和羊汤回来。

“我们算认识了,今天我请你们吃饭,以后多帮衬我。”

“好啊,等休息了,我们回庄子给你带好吃的来。鱼婶做的薯饼可好吃了。”

陈珏这会可没心情想其他的,他只想逃离这里。李渊又叫来了袁天罡,每日黄昏时分老道总会准时过来给陈珏念经。陈珏必须盘坐在这儿听上整整一个时辰,期间老道还会焚香,整间屋子里都是烟。

“袁道长,明日就不用来了吧?”

“非七七四十九天不可。”

“没得商量?袁道长可以明说的。”

“你师承何人?为何会雷法?”

陈珏不知道什么雷法,他猜应该是火药,可是袁天罡从哪里知道自己会做火药的?陈珏怀疑的看着袁天罡,他不相信所谓的能掐会算。

“老道曾去回望口做了一场送魂法事。就在第一次见你之前。”

“我老师教的,他说他已经跳出红尘不在五行,让我莫要提他的名号。”

“善!法不可二人知,你老师应该教过你。”

“那倒没有,我老师说以天下为重,该用就用。”

“杀孽过重不是好事。”

“无妨,报应承负小子扛的住,老师算过了,我命硬!”

袁天罡也算过陈珏的命,他一直看不透,就好像这个人不是天地之间的产物,找不到任何的因果也找不到师承来由。老道士本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功力退步了,他将陈珏的命格拿给亲传弟子让他算,结果亲传弟子什么都没算出来,手决口诀都用烂了只推算出此人命里有孤星,其他的还不如袁天罡。袁天罡算出陈珏命途忐忑,扶摇直上的下一刻就一落千丈,仿佛就是来天地间捣乱的。他曾经试着以陈珏的命格为基推演天地,结果吐血三次,什么都算不出。

“如此老道便走了,你又欠我一次了。”

陈珏依旧不得不承袁天罡的情,陈珏倒不在意,他只想让老道再也别来找自己。看着他就烦。

承乾很聪明,这几天从两个小家伙口中套出了竖式计算法和算盘口诀,苦练了两天之后也能打一手好算盘。他甚至想把这两个小子收入门下,他的确也行动了。可是不管他如何诱惑两个小家伙,人家就是不答应叫他一声大哥亦或是老大。

今天承道来长安了,两兄弟一见面周围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承乾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两个小家伙管承道叫哥哥,关系亲密不一。

“你是不是很嫉妒啊?”

“有什么好嫉妒的,他们两个不跟我那是他们命不好!”

陈珏听到承乾说出命不好三个字,气场一下就变了。承乾看见陈珏明明脸色如常,可就是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感觉陈珏貌似很生气。

“以后少说那三个字!记住了,你的责任不是旁观,你必须永远是进攻时在最前面的,撤退时在最后面的!”

承乾理解不了陈珏的意思,他从小到大听到最多就是天命如此,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陈珏懒得跟承乾解释,如果他想不通这个道理,活该他斗不过他老子。

李二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也许是想用李泰当承乾的磨刀石,也许是病态的补偿因为他把最好的给了承乾,只能尽可能的补偿李泰,也许是其他的皇室秘辛。在原本的历史中承乾的对手本质上就是李二,也是被李二逼反的,可惜他始终没有看清这一点。

若是承乾能想通刚才那句话,陈珏认为这小子还有救,他也愿意拉一把,一切就看承乾了。

“我不懂,请先生教我。”

“这个我可教不了你,想不通只能回去问你老子。”

承乾没了羡慕嫉妒承道的心思,他不停的纠结陈珏的那句话,他始终想不通却又感觉有了一点理解。夜里他入宫了,一个人走进立政殿,他看见正在批阅奏折的李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

“儿臣参见父皇,今日先生说了一句话儿臣始终想不通,先生说只能找父皇解答。”

李二看了一眼迷茫的承乾,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走过去扶起弯腰行礼的承乾。

“说来听听,我儿何时这样迷茫过。”

承乾又要行礼,李二一把拉住了他,拉着他坐在台阶上,眺望着星空。

“今夜你我父子谈心,想来那小子原话应该是回去问你老子吧。”

“就是如此,先生让我少说命不好这三个字,还说我的责任不是旁观,我必须永远是进攻时在最前面,撤退时在最后面。”

李二听完后怜爱的将承乾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他有些心痛自己的儿子,遇上这么个无情的老师。

“我猜那小子应该没有应下先生这个称呼吧。”

“孩儿不懂为何先生不教我?”

“他已经教你了,这些道理你现在理解不了很正常。为父也是花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这些道理的,等你再长大一些若是还想不明白,我再解释给你听。”

“为何父皇也不教我?”

李二不想承乾这么小就直面压力,这种重担有时候能把人压垮的,他将书案上的帝王冠轻轻戴在承乾头上,看着自己怀中的儿子觉得真不错,将来是个明君。

“重不重?”

“重,脖子疼。”

“儿子,你一定要记住这种感觉,如果哪天你觉得它不重了,你就不配戴它了。”

李二又将那尊帝王之宝拿了过来,让承乾捧在怀里。这时李二目光不仅朝北望去,一直望到了草原,那里也有一尊帝王之宝,名叫传国玉玺。

“抱着累不累?”

“累,好重。”

“记住这种感觉,以后你用它之前一定想清楚了,它很重的,很重很重。”

“嗯,孩儿记住了。父皇,您给我讲讲先生吧。我感觉他很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了,就是感觉他和以前的那些先生不一样,感觉他和谁都不一样。”

长孙端着一碗粥站在殿外,她本来是给李二送宵夜来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温情的一幕了,大概是从李二开始争的时候吧。她不愿打破难得的温馨,至少今夜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家庭和睦。

“他啊,我也看不懂他。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了......”

天明,承乾在开店前回来了,还是穿着麻布短衣,跟着两个小家伙忙前忙后准备开店。他虽然没有想通陈珏的话,但是他记住了昨夜脖子酸痛,手中沉甸甸的感觉。

“臣弹劾渭北县子陈珏哗众取宠,亵渎蝗神,致百姓生死于不顾,臣控诉陈珏十大罪!”

“臣弹劾渭北县子陈珏不尊礼法,身负爵位而经商,藐视皇恩,欺君罔上!”

“臣弹劾火龙营中郎将陈珏,不思练兵整日与民争利,致火龙营武备松弛,长此以往怎能护国安民!”

“还有没有要弹劾陈珏的?将奏折一并呈上来。”

早朝一开始就有御史出来弹劾陈珏,按照早朝惯例应该等三省六部汇报完事情之后才会进入弹劾人的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早朝一开就弹劾人。

内侍将这些奏折一一收了上来,按照官职品级整理好才放到李二的桌案上。李二也不看,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珠帘挡住了李二的面容,百官看不清李二的脸色。

“三省可有本奏?”

参与弹劾的官员知道这是留中不发了,他们本来也没想过一次弹劾就能成功,明天继续就是了。

直到月底,每次早朝都有人弹劾陈珏,陈珏也不回应,连一封奏折都没上。每天下朝后,内侍都会把前一天的弹劾陈珏的奏折拿去烧了。陈珏根本不管这些,他每天醒来就会看着北边,若是商队再不回来,长安真的就没粮了。

算着时间,第一批商队应该这几天就能到长安了才是,他们到了,长安的百姓才能坚持到外地的粮食运来。早在春天商队出发前,陈珏就安排好了,第一批回来的商队全部带肉干,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没有粮食吃,那就吃肉!陈珏就不信真的有人面对琉璃而不动心,最多一个月外地的粮食总能找到办法来长安。

罗六已经传回了消息,世家已经动手了,太原王氏派了一只人马正在关中外围大肆兼并田地,不顾朝廷免税公文,联合当地县令强迫百姓交粮,不乏卖儿卖女者。他们还驱赶灾民,沿途所见所闻惨不忍睹。

你们究竟到哪儿了啊,再不回来,长安怕是要乱。不仅陈珏这样想,李二同样也这样想。此时长安外已经汇聚了上万灾民,居无所食无粮。这几日来卖蝗虫的灾民越来越少了,不是没有蝗虫了,而是饿的动不了了,而是长安粮店全部关门,而是官府赈灾的粥已经如清水。

一股奇异的香味顺着风传来,油脂的香气让饥肠辘辘的灾民慢慢朝着那里靠了过去。是一群半大孩子支了一口大锅,滚烫的油炸着什么东西,他们大口大口的吃着。

“乡亲们,它吃我等辛辛苦苦种的庄稼,我等为何不能吃它!孔孟言仁义,小子愿为乡亲们一试!”

他们一边大口嚼着刚炸好的蝗虫一边背诵着舍生取义。饥饿的灾民此刻管他什么蝗虫不蝗虫的,这些人吃得我怎么就吃不得?有一个灾民开始尝试,接着就有另一个灾民开始尝试。少年们又支起了一口锅,煮着一锅糊糊,闻着很香。他们一人舀了一碗吃,随后又给灾民分了起来。

“吃饱肚子,保卫家园!”

陈珏不知道庄子里的小子们已经在城外赈灾,但是世家养的御史言官们却知道了。

“臣等弹劾陈珏草菅人命,逼迫灾民食蝗虫!臣等死谏!”

立政殿外跪了十五个御史言官,你李二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不起来了。有自称读书人在长安内四处言说渭北县子陈珏在城外逼迫灾民吃蝗虫,已经触怒了蝗神,大旱就是蝗神降下惩罚。

“宣陈珏!”

李二保不住陈珏了,他想不通陈珏为何会突然这样做,明明在等等,等商队回来就好了。陈珏郑重庄严的穿好爵服,严肃的走进立政殿。

“臣参见陛下!”

“朕问你,你可在城外打着救济百姓的名号,行逼迫百姓食蝗虫之举?”

“臣不知陛下所言。”

“臣弹劾渭北县子欺君!臣有人证!”

那十五个御史群情激奋,势要为民除害!

“将人证带上来!”

一个衣裳破烂,头发杂乱的人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在那里放声大哭。

“你有何冤情,尽数说来,朕给你做主!”

“草民原是蓝田人氏,遭了蝗灾流离失所,所幸在城外苟延残喘。今日午时,城外突然来了一群人,他们吃蝗虫,还让我们也吃。草民哪里敢吃,万一触怒了蝗神,草民怕是就回不去家了。”

他正哭诉着,突然狂风大作,乌云成片的朝长安飘来。

“陛下!苍天都不忍看下去了,臣恳请陛下斩杀佞臣,以息天怒!”

陈珏看着大片大片的乌云,心情都好了几分,终于要下雨了,老天你还是有怜悯心的。

“臣渭北县子、火龙营中郎将陈珏愿自证清白!”

轰!!!!

一声巨大的霹雳落入凡间,直直的打在立政殿外的广场上。

“我心清风明月可证,天地可证!我愿意自缚于殿外,看看是天罚于我,还是天降甘霖!请陛下见证,请诸位御史作证,诸位可手持长矛,若是天罚于我,挑去某的首级以谢天下!”

“善!请陛下成全渭北县子!若天降甘霖,我等负荆请罪!”

局面闹成这样李二只能同意,他阴沉着脸看着陈珏,少年意气还是太蠢了啊,朕保不了你了。

陈珏被麻绳绑的结结实实的,他索性直接坐在地上,看着那群御史一个个举着长矛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广场上,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挑下陈珏的首级了。

“陛下,宫门外跪了一群少年,他们求见陛下。”

“宣!”

不多时少年们被带了进来,天上乌云也越来越厚了,仿佛一下子到了午夜。

“草民参见陛下!”

“尔等何人?所谓何事?”

“我等皆是陈家庄学堂的学子,愿与先生共证清白!”

李二已经快要压不住怒火了,陈珏怎么教的,何其愚蠢!少年们也不等李二发话,纷纷围坐在陈珏身边。风停了,世间安静极了,所有人不由的屏气,都在等着天意。

“苍天在上!若是有奸臣作祟,欺我百姓,请以雷霆除奸,还我大唐清明!”

陈珏突然站了起来,对着乌黑的天空怒吼,那群御史言官见状纷纷跑到陈珏不远处,随时准备动手。

轰!!!

一道白龙降临人间,代表着不可抗拒的意志!

十五个御史此刻已经成了焦炭,冒着丝丝白烟。他们还没倒下,紧接着又是一道霹雳打在他们身上,雷霆天威甚至照亮了天空。

他们死的不能再死了,李二立马冲出殿外解开了陈珏身上的麻绳,大概真是天意吧。陈珏松绑的那一刻,大雨倾盆而下,老天都要帮陈珏洗去污垢,老天真的证明了陈珏的清白。我心清风明月可证,天地可证。这句话环绕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天降甘霖!天降甘霖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二又将少年们一一扶起,他看见少年怀中还有一包炸好的蝗虫,他抓了一把大口嚼着。

“百姓有过,罪在朕躬,尔其有灵,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李二大口大口的将那一包蝗虫吃完,大笑着享受这场大雨,雨带走了他的忧愁,带走了他的疲惫,他望着南方不知在想什么。

“颜师古何在!”

“臣在。”

“将今日之事悉数记好!这十五奸臣拖下去挫骨扬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