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收音机和一个故事 5(1 / 2)

但就在同一年,摇滚也以某种方式也离开了她,因为收音机没有了。

收音机是妈妈在她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买给她的。因为是黑色,四季叫它小黑。小黑有两个扬声器,卡带盒左右一边一个,播放功能很强大,可以听电台,磁带,还能录音,成为了摇滚乐的主要播放方式。

很多个夜晚,松芦和耀滨以为四季睡了,开始小声斗嘴,这个过程通常会以耀滨用特别大声的一句骂人结束,因为他知道松芦怕吵醒四季,自己只要提高嗓门,松芦就不敢再回嘴。

但是四季却能听到他们全部的对话,她的耳朵敏锐的像雷达,可以穿过墙壁和门缝,专门吸收吵架的声波。一边听,她一边会猜测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分析接下来的话题走向,判断会不会升级到真的动手打起来。

直到确认他俩真的停下,她才能安心睡觉。可是自从有了小黑,她在睡觉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打扰了,收音机里的电台节目会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力。只要睡觉必须开着收音机,直到早上才关掉。

最开始电台的节目太少,主要是新闻而且只到播到晚上八点,之后就只有零星的某个电台会播放之前录好的二人转,四季听不太懂,也不敢兴趣,主要还是听磁带睡觉。后来电台开始开始播单田芳的评书,大破冲宵楼、童林传、三侠五义。

四季会去买一大堆空白的磁带,差不多2元钱一盒,把当天的评书录下来,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反复播放。最后她可以把几乎每个故事,都从头到尾完整的背下来。当然除了录评书,她最主要的工作还是从节目里获取摇滚乐的信息,并且刻录摇滚歌曲。

四季还掌握了一项技能,就是修磁带,这绝对是个技术活儿。磁带用久了里面的带子会松,所以经常被录音机的转轴给卷出来扯断了。她会把卡在收音机里的带子,一点一点捋出来,如果被缠的太厉害了,就先把带子给剪断了。

然后把透明胶的给剪成带子的宽度,粘合上,就可以继续正常使用了。再往后,广播节目渐渐丰富起来。市里文艺广播电台每周四晚上有知识竞赛,只要拨进热线电话到电台,主持人会现场出一道选择题。

你可以选题目涉及的领域,主要是在历史、地理、文学方面的,但是你需要在几秒内快速给出答案。如果答对了,就可以在周末去指定的花店领到一束鲜花。

每个周四的晚上,四季都会举着电话,早早的守在收音机旁,节目一开始,就不停的拨电话,盼着能打通热线。几乎每周她都可以领到花,有时候是淡粉色的玫瑰,有时候是鹅黄色的郁金香。

她专门买了一个花瓶,用来盛领回来的花,这些花曾经在无数的日子里,让她觉得生活真美好。除此以外,她最喜欢的节目,是晚上10点开始的深夜谈话节目。人们带着自己的故事拨进电话,困惑的,愤怒的,忧伤的,失望的,跟主持人聊一聊,得到一些建议。

四季特别佩服这些敢于说出自己心事的人们,他们放下电话的那一刻,一定是如释重负吧。节目的主持人也非常厉害,总是能用犀利的话语,或开导,或批判,或安慰这些迷失的灵魂。

他们的故事,有的荒诞不羁,有的平淡无奇,有的悲惨难过,只有一个女人的故事,让她永生难忘。

那天时间已经不早了,快到凌晨一点,节目已经接近尾声,拨进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年纪不小了,表达上颇有些费力,说起话来磕磕绊绊,总是欲言又止。

说自己每天都听这个节目,不过下班太晚,只能听上一会儿,节目就结束了。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主持人问。

“澡堂子给人搓澡的,刚到家。晚饭吃了早上做的炒土豆丝,和昨天剩的一个包子”,她自顾自的说起来。

主持人有点不耐烦了,催她快点进入正题,要不然就把她电话切断。

她赶紧说对不起,自己不会说话,也没文化,是个盲人,很珍惜这次能拨进电话的机会,今天是她50岁的生日。

主持人赶紧道了歉,祝她生日快乐,”不着急,大姐,您慢慢说吧”。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女人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她从小在农村长大,从记事儿起每天就是干活,没完没了,每天累得跟牲口一样,没上过一天学,一个字都不认识,到现在都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里的一个字,“桂”。

不到20岁就被家里人安排嫁人了。结婚以后就在家里操持忙活,男人在外面打点零工。但是男人不争气,每天除了喝的不省人事,就是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她稍微劝几句,就会挨顿暴打。

男人经常出去喝酒到后半夜才回来,一到家就开始耍酒疯,把家砸个稀巴烂,还要把她从被窝里拎出来,拉出皮带一顿劈头盖脸猛抽。她身上经常伤痕累累,鼻青脸肿。

后来她生了个闺女,她开心坏了,生活一下子有了盼头。

可是也差不多从这时候开始,男人也不在外面干活了,跟村里的小流氓混在一起。每天就是吃喝嫖赌,每次回家都醉醺醺的,对她张嘴就骂提手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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