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山上的雪夜 1(2 / 2)

走了很久很久,她已经精疲力尽,嘴唇干裂,往外渗着血,每一口呼吸都格外费力。四周非常安静,只有脚踩在雪上的声音,吱嘎吱嘎。

在半山腰她停了下来,回头向下望去,山下漆黑一片,但是远处整座城市的形态被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来,五彩斑斓若隐若现。

白天城市的一栋栋楼房,看起来就像是墓碑,而晚上这些微弱渺小的花火,却变身成灵魂的隐秘罗盘,指引着回忆的方向。

它们应该是白山公园里的冰灯吧,那是仙女施的魔法,用红色、黄色、绿色、紫色,以及所有你能想象出来的上千种颜色,描绘出一座晶莹剔透的国度。

几十米高,耸入云端的冰滑梯,永远找不到出口的冰迷宫,形态各异的冰雕塑,在零下二十度的夜晚,仍然吸引着男女老少,孩子们的笑声从老远传过来,让人也不自觉的咧开嘴;

或者应该是在冰雪覆盖的泥泞不堪或者光滑如镜的路上行驶的汽车车灯,它们小心翼翼,在启动和刹车之间快速切换,眼看着红灯黄灯闪烁个不停。

或者应该是最普通的居民楼里那家家户户的灯光,哦,那一定是伴着锅碗瓢盆间发生作用的碰撞声,电饭锅的嗞嗞声,刚出锅的海带黄豆炖排骨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或许应该是各家百货公司精心布置装饰的橱窗里,五颜六色的灯不停的闪烁着,木偶模特穿着摩登的粉红色套装,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蛋糕,在“我祝愿你圣诞快乐,我祝愿你圣诞快乐”的音乐里,跳着欢快的舞步。

雪越下越大,四季一抬头,一口凛冽的冷气混杂着冰凉的雪花,钻进了嘴里并瞬间融化了。

她抬起双手,手掌向上,雪花一片片的落在手心里,轻的像空气,没有一点重量,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片雪花的纹路。

它们兴致勃勃的从天而降,像是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在这趟注定有去无回的旅程里,义无反顾。如果能提前知道,等待它们的是冰冷的地面,着陆那一瞬间就会粉身碎骨,它们还会来吗?

当然,它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就像自己,就像所有人,这就是宿命。

夜深了,温度更低了,手和脚已经冻的失去知觉,她用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黑匣子,由于攥得太紧,以至于连指甲都抠进盒子里去,渗了很多血出来。但是她根本不在乎,还是努力的向山上爬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一辈子的时间,终于到了寺庙离山脚最近的大雄宝殿门口。黑夜的风雪中,高大巍峨的庙门山门虚掩,四季虚弱的奄奄一息,倚着门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这才稍微休息一下。

风夹着雪刮到她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像刀子割的一样疼,她闭上眼睛再也不想起来,真希望一觉睡过去就此跟所有告别。

不过她知道,这绝对不行,于是她马上又睁开了眼睛,挣扎着站起来走了进去。

大雄宝殿里四处供着佛灯火和莲花香,就像白天一样明亮,纯金的如来佛像有十多米高,面目慈祥,双手合十。四季抖了抖身上的雪,双膝跪在垫子上,把捧在手心里的黑匣子放在了地上。

这是她视为珍宝的东西,里面是妈妈的骨灰。

当她在火葬场里接到妈妈的骨灰盒时,看到里面有几块没有烧成灰的骨头,大的有拇指那么大,小的就黄豆大,特别白,也特别轻。这些执意要留下来的,是身体的哪一部分呢,头,腿,还是脊椎?

无从分辨,不过一定是最不想离开的那些部分。

她虔诚的在心里念了成百上千遍的阿弥陀佛,祈祷死去的灵魂能早日安息,进入下个轮回。记得四季曾经问过寺庙的主持一行禅师,人死了以后,会有来世吗。

一行禅师的回答是“正像是佛祖的名字,一切都好像来过,但又没有真的来过。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因此所谓生和死,都是一种表相,这两样东西都是都是我们自己的妄念,它们原本就没有区别。”

曾经四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现在在经历了一切之后,她似乎理解了他的话。

四季起身,钻进风雪中,走了很久,蹒跚的来到后山。姥姥的骨灰就埋在寺庙后山的一颗黄栌树下,从树根出发向正北面三步远的地方。这棵树是姥姥每次来山里必须要来看看的,那时候,她的身体还挺硬朗的,会经常带四季来白山和慈恩寺。

从姥姥家坐车来这里,光是路上就要花近两个小时,经常是早上一起来,姥姥就准备好午饭,用保温饭盒装好就立刻上路。有时候中午寺庙里开素斋,她们就在寺庙里吃午饭,然后一直待到太阳快下山才回家。

每次来,姥姥都会逐一的对着每尊佛像烧香、磕头,听僧人们诵经,跟着寺庙里的主持一行禅师学佛法。她还会拉着四季去后山里溜达,这里各种小径纵横交错,在遍布轻松翠柏茂林修竹的土路上,伴着布谷、黄鹂、画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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