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处无事(1 / 2)

一只白鸽直冲而去,从刺史府直飞朝北而去。

刚经历腥风血雨的大道之上没有一个人,也静的可怕。

除了风卷起树梢间树叶的簌簌声和两个人的脚步声。

前一个脚穿麻布鞋子,材质低劣,缝功却是深厚。脚步急促,不敢迟疑半分。

后一个精致麂皮鞋,缝功、材质皆是考究无比。脚步轻盈,行走之人心中却是无比沉重。

陈方规与李福生绕过走马道,进入了一座名为临江仙的酒楼。

酒楼本来生意火爆,却是被那个先行一步来到酒楼的魏云集包了场,不过也已经与李福生关系不大,跟陈先生亦是。

本来酒楼是李父李母一手创建,奈何十四年前李父李母死于非命,当时年仅七岁的李福生为兄妹二人温饱,就将前门酒楼出售给了城内有钱人。留着后院来供兄妹二人生活。

穿过落针可闻的前堂,来到后院中,正屋左边便是妹妹李福萍的住处。

房门虚掩,内屋断断续续传出有气无力的咳嗽声。

听此声响,两人速度皆是再快一筹。

王府内议事堂前院,气氛剑拔弩张。

落针可闻。

周悦起步出屋,看这眼前局势,也看了与那个令人厌恶的刘家嫡长世子对峙的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披甲男子,两人眼神交汇,眼眸深处却是都暗藏玄机。

杀意四溢。

“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周悦没有表情。

“能,如何不能?不过不知公主殿下是微服私访,还是来剑南道抖露威风的?”刘毅平眼神凌厉,刀依旧指着刘毅然,却是头微斜,眼神盯着长公主周悦。

周悦无言。

横亘在江临城中心的滇水之上,水波清漾,有一只船在顺着顺流进入城心之地。

船上撑蒿的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材矮小,有些微微驼背的佝偻老人。

船中坐有四名女子。

四人皆是白衫。

一人在由竹篾编制成的船篷里缓缓斟茶,手法考究,姿势优雅。

两人环坐在方桌两头,还有一人却是身体藏在蓬内,头却是露在外面,微微昂首,一手挡在眼前,用指缝看着天色。

眼前景色不停移动,时而有柳条进入视野,时而有茂密的不知名的树枝进入视野。

四人皆是城中陆氏的茶女。

滇水陆氏是大唐境内的制茶世家。

大唐设立茶马古道之后,陆氏便设立茶坊,来往吐蕃与大唐之间的互市。

陆家也在各地寻找好茶。

此行四人就是往南入山寻茗的一支队伍。

船上斟茶的是在陆家已有十三年制茶经验的陆檀芸,其余两人是刚进入陆家没多久的新手:陆素跟陆小艳。

而那坐不像坐,躺不像躺的女子,资历却是最老的。

她便是陆家家主陆师之女陆心蕊。

陆心蕊从小便开始学制茶、斟茶、看茶、品茗。

自然是要比二十五岁便进入陆家此时已经三八的陆檀芸更加有经验。不过大抵是看过了太多制茶斟茶已经有些倦了,又或者是因为陆家千金的这一层身份让她始终有些不合群。

茶香袅袅,热气缓缓从船篷中溢出。

陆檀芸在身前四方茶桌之上的茶盏中各添了茶水。

茶水未满,仅是半杯。

杯中清雅茶香随着温吞热气蒸腾。

陆檀芸放好茶壶,看着那个头探出蓬外的陆心蕊说到:“婉淑,来品一品我们从崖上摘下的新茗,虽然现在已经是暮春,采摘时间已经有些晚,新芽都有些长成枝叶的趋势,但我们采摘之时,香气依旧是沁人心脾,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奇特的茶树。”

陆心蕊,字婉淑,婉淑、婉淑,是个好字。

陆心蕊直起身,芊芊玉手托起螺青色茶盏,放在嘴边,先是浅啜了一小口,感受了一下,眉头微微舒展,再是啜了一口。

细细品味了一下,随后她将茶盏放在身前半臂距离之外,轻轻扇动温吞热气用鼻尖捕捉茶香。

品茶与饮茶方式迥异。

饮茶是为止渴,而品茶,却是世间十大雅事之一。

而品茶,又有观、闻、品三个过程。

观,即是观茶,顾名思义,就是在冲泡时可以观察茶叶舒展过程和翻腾状态。

闻,未尝其物,先闻其香。

品即是轻啜,然后让香气在口中散发,细细品味,琢磨。

陆心蕊放下茶盏,嘟着嘴,用舌头品味着这一股回甘。

片刻之后,她说道:“兴许是我们寻找路途所见的缘故,此茶回甘有一种在刚被雨水打湿的低矮丛林中穿梭的感觉,没有一点湿气,确实有一种雨过天晴,阳光浸染大地之感,

穿林打叶,不过如此了。”

“不过,我觉得应该用煮茶法来煮茶大抵会好一些,感觉水凉了一些,没有彻底将茶的香气激出来。”

她话锋一转,点出了陆檀芸泡茶的方法错误与不足之处。

陆素与陆小艳也拿起茶盏,以品茶法品了茶,不过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陆檀芸笑了笑:“你们二人刚入陆家,怎能与婉淑一人比较,这茶中有千万门道,哪是你们这几个还没开始跑的雏几天时间能知道的。还早呢,切记你们以后做事记得要多问,多看,多想,总是无错的。”

二人也没羞恼,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陆家之中,她们在管事陆檀芸面前根本无需拘束,陆檀芸对于府上所有后辈皆是视如己出,心平气和。

她是师父,亦是长辈。

行船靠岸,待舟子绑好船之后,四人便沿着蔓延至水底的石阶走上了栈道,朝着了那倚门高耸,高挂“陆府”二字的府邸走去。

入了府邸,陆素和陆小艳便背着竹篾编制的竹篮朝着内院放置新鲜茶叶的屋舍走去。走入屋舍,内里有者不计其数的大号圆形竹篓,上面都有标记:厂地,名字。

二人去了一只新的竹篓,放好茶叶,在上面标记:

朝北一百二十里山崖,佚名。

陆心蕊穿廊过道,最终来到一个方形湖。

湖十分巨大,足有五十余丈宽,湖水不深,仅是没过脚踝处,里面有不计其数的莲花,让整个池塘绿意盎然,水清澈见底,湖心有一座亭子,名为听雨。

是陆家家主陆师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湖边环绕着廊道。

陆心蕊驻足,朝湖心听雨阁内观察,父亲没在,她长呼一口气,便循着廊道朝着西面自己的屋舍内走去。

走入屋舍,关山房门,她拿出纸笔,坐到桌前,开始研墨,提起笔,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只好搁下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山间铃响马帮来。

江临城往西的山坳,怪石嶙峋,一行马队行在石条堆砌而成的茶马古道之上。

茶马古道,是大唐建国以来开元盛世,万国来朝,为顺应当地人民需求,所以朝廷在大唐西南和西北边境地区,建立了以茶叶和马匹为主要贸易的航道。

而马帮,便是在这条艰难曲折的道路上唯一的贸易队伍。

一行四人三马。

走在最前的是一个年近半百的黝黑男子,身着京元色麻衣,袒露胸膛,似是带路之人。

身后三人,一人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驮满了来往货物,但马匹却不显吃力,驮着的应该是茶叶一类的干货。三人皆是眼神熠熠,看来是三个第一次走这崎岖道路的新手,才会对这行途充满渴望。

四人来到一座小溪涧之前的石桥前停步。

石桥边空地上有当时建造古道是余下的石条废料,刚好可供人坐下休歇。

三人卸下马匹的负重,放开马缰,让马匹自行游荡。

而马匹在卸下重担之后,来到河边,开始饮水,啃食起河边的嫩绿青草。

三人也是坐下,从身上背负的行囊中拿出食物,开始充饥果脯。

那名黝黑男子,径直来到土埂边挖出的土槽里供奉的不知名神祇之前,双手合十,立于额前,低着头,心中默念着祈福言语。

昨晚一系列祈福,他才来到三人之中坐下。

他坐定,单手杵着膝盖,另外一只手拍打着最近一人的肩膀,看着他说到:“怎么样,这才刚出城,入了山,你们还行吧,这茶马古道,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走的,这路上崎岖,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运气不好还要被马贼围堵,可是一眨眼就会脑袋点地的买卖,我劝你们,干这一次,下次就别干了,换熟手来。”

言罢,其中一个男子回到:“哈哈哈,祥叔,这才哪跟哪,我们三人可是下过地,干过重活的,这山水路途对我们来说算是皮毛,我们还希冀着,真遇到马贼给咱练手呢,看看这马贼是不是真的像你们说的一样,目露凶光,膀大腰圆,眼神就能杀人。”

被拍着肩膀的男子附和:“是啊,祥叔,要不是你一定要在这出城第一桥这里祈福跟山神姥爷求平安,我们还打算多走出几十里地再休息呢。”

祥叔,本名于全祥,是在这茶马道之上赶马带路的老手,是城中小有名气的赶马人,二十年前,跟着马队一起出门,不幸半途遇到了杀人不眨眼的马贼,硬是靠着手中一把开山刀从马贼手下杀出,最后安全将货物带到吐蕃,返程亦是遭到了马贼的强烈报复,最后活着回到江临城的仅他一人而已。

当时一个浑身血肉模糊,走一步就会在大道之上拖出一条血迹的血人站在马庄门前的时候,全城震动。

于全祥收回手,也是大笑:“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口出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其中离着三人最远,坐在桥头护石之上的一个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眼神悠悠,五官俊朗,看着天,似是自言自语:“要变天了。”

三人不以为意。

这队伍之中年纪最小的薛照尘,打小就脑子不好使,总是爱说些奇怪言语。

三人又是插科打诨好一会,才重新系好马鞍上路。

四人一行,缓缓前行在石条道路之上。

道路崎岖,时而蜿蜒依山势而建,时而在岩壁之内凿出的坑洞,往外看也不是万丈悬崖,只是深不见底的灌木。

最终四人来到山中一座粗劣的伙房内歇脚,伙房不大,仅是土坯推起的墙壁,上面用枯枝搭建起来的御风居所,应是从建成以来,最早的赶马人搭建的歇脚之地。

伙房内有些潮湿,有些霉味,却也干净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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