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阿木03（2 / 2）

白天他这么想，晚上这些想法就会变成梦，他梦见自己事后的这些假象都成了现实，有时候是自己根本没去工地，有时候是去了但是有走了，有时候是摔了但是就是骨折。

从一开始在梦境和现实里纠缠混淆，到最后即使白天他也开始有点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幻想，哪些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一些原本的清晰的记忆就和虚幻的想象混在一起让他即使不是有意为之，也无意地认为这些都是事实了。他有时向他人诉说那天的遭遇时，会不自觉地加入自己想象的东西，甚至几次说的情况会前后不一致。这也使家人和朋友们很担心，怕他神志时常。

阿义去问了医生，医生说这的确不正常，但又很正常，他只是在经过恐慌和心灵震荡后，需要一个接受自己已经残疾的过程，和寻找一个接受自自己已经残疾的方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来探望他时，也不会再细问那天的事情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所以米花他们感觉这样也好，免得阿木的胡思乱想继续，只是他们不知道，阿木脑子里想的，比这个还可怕——他觉得他们是故意害他！

他开始质疑，那天工头是在和我商量的吗？他应该是逼迫我上去的。是的，肯定有，只是我记不清了而已。那小子换位子也是故意的，他不是腿软，他是早知道有危险了，但还是故意和我换位置。

他想着想着，似乎整个阴谋的脉络越来越清晰了，他被陷害了！

他和米花说，和父亲说，他们都让他别胡说，哪有人要害你。母亲还说这就是命，你得接受，但是阿木不听，任凭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发酵和膨胀。

终于有一天，当工头来看他时，阿木爆发了。工头本来正讲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阿木忽然问他，你那天为何逼我上梁去？工头冷不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我哪有逼你？他本想接着说就是让你正常做工什么的，但阿木已经开始了咆哮，说工头就是你害我，你恶意的，为什么害我？

工头一开始还是很克制的，说你这样我理解，但我真的没有害过你。但阿木不听，咆哮变成了咒骂，然后是恶毒的诅咒。工头也慢慢控制不住了，也提高了嗓门。米花惊恐地过来，发现阿木的样子十分的骇人，她赶忙拉走了工头。

工头走后，阿木声嘶力竭地又喊了很久，把他所怀疑的东西一遍遍地说，把他怀疑的人一个个地咒骂。米花吓得不知所措，也不敢劝。跑去地里叫来了公公婆婆。

公公回来，知道了大概，进了房间先是安慰，然后是呵斥了阿木，阿木这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听了劝，还是累了闹不动了。

后来阿木的情绪就特别容易变化。面对来探视的人，有的时候他会好好地应付几句，有的时候会忽然再次发狂似的，开始骂人，说那些害他的人。渐渐地，来探望的人就少了。

阿木回家后，见到了半年没有见到的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快四岁了，这半年一只寄养在姐姐家里。小的一岁半，村里有一个带孩子的妇女，小的就寄养在她家里。大的看着很机灵，坐了一会儿就偷溜着出去玩了。小的显得很傻气，把他放在床边，他就一动不动的坐着。妇女就说，你家这个有点傻呢，昨天睡觉拉了我家一被窝的屎，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喊一声。

阿义和小娟做了主，和女婿商量，继续把大的放在女儿家里寄养，他们出点钱，算是养育费，小的就留在家里，尽量自己带。

米花去找过哥哥和嫂子，求他们帮着带孩子。但是母亲直接替他们拒绝了。说我说过的，你当初做的我就看不上，你自己的选择，以后无论怎样你都自己承担！

米花哭着回了家，但是没敢和阿木说。

今天父母和妻子都出去忙农活了，米花出去的时候，就用一根身子绑在阿弘的腰间，另一头拴在桌角，防止孩子跑丢了。没办法，虽然看着像一条被绑住的小狗，但这是唯一保证孩子安全的办法。

阿木还在胡思乱想，忽然他听见孩子的支唔声，他努力抬起头，看到孩子爬出了给他铺的毯子，拖着系在腰上的绳子努力往自己这里爬。孩子爬几步，昂起头看看自己这里，再爬几步，再抬头看看。阿木忽然明白，孩子是想拿放在自己头边上的瓜。孩子看到自己在关注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冲阿木伸手，然后又向瓜伸手，嘴里啊啊地发出声音。

阿木哭了，他想给孩子拿瓜，但是现在他比孩子还没有行动能力。他只能努力昂起头，哭着说，阿弘往前，往前！

孩子在等待了一会，明白阿木不帮他后，继续往前爬起来。终于他到了床边，阿木抬起手，拿到了瓜，努力递给孩子，孩子坐起来双手接了，开始开心地啃咬。

阿木看着孩子很认真但是又笨拙吃瓜的样子，转过头，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