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阿弘02(2 / 2)

Perhapssomefadingflowersthenwouldcometolifeandbloomagain.也许有些正在凋谢的花儿会因此复活,重新怒放。Thisismylastandfinalwill,goodlucktoallofyou!

这便是我最后的遗愿,祝你们所有的人幸福安康!

阿弘又崩溃了,他把书覆到脸上,低下头无声地啜泣,泪水打湿了书页,流淌下来。

堂哥摸着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了家,阿弘就去了灵堂,再也没有离开灵堂。他不吃不喝不睡,就是坐在母亲遗体边。任谁劝他区休息、去吃饭,他都不理。除了上厕所,一刻不肯离开。

父亲和他说话,阿弘就像已经应激的小猫,眼里满是敌意,不接话,就是拿眼睛瞪的。最后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别说话,等妈大殓了我会问你的。

父亲一脸悲伤,他也已经哭哑了嗓子,原本因为肝火旺而发红的眼睛满是血丝,满脸的胡渣子。听了阿弘的话,他的手似乎都在微微颤抖,但是他没说什么。

阿弘有太多的话想告诉妈妈,比如他军训汇演表现是最好的,教官都夸了。比如他参加英语摸底考拿了第一可以跳级进快班,100多个人才10个名额。他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可是他想着以后每个礼拜都回来给妈妈一个好消息。让妈妈像以前那样,为儿子的成绩骄傲!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第二晚了,天亮就是出殡了。鸡叫了,天亮了,午后竹园的小鸟也开始叫唤了,阿弘开始紧张,他知道时间快到了。

他知道天亮起来后,没几个小时他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他抓着母亲的手,尽管那手已经僵硬、冰冷,可是他舍不得放开。这双曾经拉着他走东走西的手,这双曾经下雨天给他送过饭的手,这双曾经打过她的手又温柔地抚着他的脸问疼不疼的手。

这会儿阿弘有了单独面对遗体的一段时间。他看着母亲的遗体,他想和母亲说几句话,但开不了口,不知道说什么。他想到了和母亲一起的日子,开心的日子,也想到了那些不开心的日子。

他想到了开学前目前和父亲吵架后,委屈地站在门口的样子,他想到了那次母亲哭着抱住了自己,那是母亲第一次抱着自己哭,他不知所措,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甚至没有回以拥抱。

母亲哭泣的脸和自己当时的不作为让阿弘再次奔溃了,他觉得是自己让母亲感觉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才会选择轻生。这想法让他惶恐,极度的自责。他呼地跪下,用额头触着母亲的手,大喊了一句,妈——

哭声凄厉,隔壁陪夜的乡邻的麻将声骤然而止。

要来的终究来了。

出殡的时候,阿弘除了伤心,还是伤心。他听着老人的指挥,上香、磕头,像是没有魂灵的木偶。母亲被抬出大门的时候,他听见饭碗被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听见是王叔的声音高喊了一句,上路——

是的,一切都破碎了。

追悼厅里,母亲的遗体躺在菊花装饰棺材里,仪容很安详,但脸色是死灰的。母亲衣服穿得很挺刮,虽然不是什么好衣服,但都是新的。要烧掉衣服,一般都不会买的很好。但阿弘知道,母亲现在这套衣服已经是阿弘记忆里母亲穿过的为数不多的新衣服、好衣服了。

母亲大幅的遗像放在告别厅正中间。母亲笑得开心,嘴角上扬出很好看的弧度,圆圆的苹果肌下深深的两个米窝,露出整齐的牙齿。脸色有点黑,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吧,但是很健康,皮肤还泛着光。眼珠很黑,闪闪反射着光,目光像是未经世事的孩子般的清澈,看不出任何苦难带来的混沌。母亲就是这样的女性。即使一天24小时只有一分钟是快乐的,她也会让那一分钟的快乐最大化。

哀乐响起,沉重缓慢。这是阿弘第一次送亲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哀乐,第一次被哀乐笼罩。哀乐通过高级音响,让告别厅的空气颤抖。阿弘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慢了,慢的和哀乐低沉的鼓声一样。每一下低落的重音都像是在拉扯他,把他往地上拽。

遗体告别,亲人们围着遗体转三圈,瞻仰遗容。阿弘感觉脚步都踉跄了。前面的人舍不得走得慢,他就被弹回去往后退,后面的人走得快他就被撞的往前走。他像是一片脱离了树干的叶子随风摆动,像一片河里的无根浮萍随浪沉浮。他下意识地抓住前面哥哥的衣服,他想触摸母亲,但亲戚们说过这样不好,会让死者割舍不了这个世界,出不了苦海。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了,母亲被推进了火化等待室,阿弘和舅舅、哥哥也进去了。等待室和告别厅间的门关上了的时候,阿弘听到了几乎是有女性亲戚的哀嚎,撕心裂肺的哀嚎,阿弘从未体会过的哀嚎。

工作人员检查了给母亲陪着火化的化妆包,打开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有发胶,拿出来说这个是高压罐体会爆炸,不许烧。阿弘抢上去,拉着工作人员的胳膊央求道,阿叔求你了给我妈烧去吧!我妈才41岁,她活着的时候一辈子都没用过这个!

工作人员心软了,默默地放了回去。

火化炉的门还没合上,火焰就喷射而出。阿弘看到母亲的头发时间变成了灰,衣服着了火。火焰像饥饿的魔鬼,扑向母亲的遗体。阿弘的心痛到了难以复加,可是他不愿意移开目光,他想再看一眼,再看多哪怕一秒!他知道这是最后一眼了,之前十八年,之后几十年的最后一眼。火化炉合上了,把阿弘和母亲隔绝了,泪水像洪水般喷涌而出,把阿弘和母亲隔绝得更远。

他没有大哭大喊,很轻地、无助地喊着,妈,妈,妈……

选骨灰盒的时候,他们来问阿弘买哪个。阿弘说买个好的,我妈一辈子没用过好东西,最后一次了,买个好的吧。

阿弘在休息室呆坐了一个多小时,等着母亲的骨灰。骨灰盒出来了,小小方方的一个红色的盒子,上面贴着母亲的小照片。哥哥捧着骨灰盒,阿弘抱着母亲的遗照,走在返回的队伍的前面。

阿弘很备案,三天前一个健壮的人,现在只剩下一盒粉。

离晚饭开席还有点时间,大舅妈劝阿弘上去睡会儿,阿弘不愿意。舅妈说没事的,后面没什么仪式了,你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不喝水不吃饭的,这样不行!阿弘说那我就上去眯一会儿。

进了房间,阿弘坐在床沿靠在床上,他不想睡。但他很快一头栽倒了。他想让自己起来,但是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完全动不不了。迷糊中,他感觉有人在帮他脱鞋子,他唔唔几声,说不清话。来是大舅妈,说你脱了鞋子睡吧。阿弘想说不,但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他累了,坚持不住了。他睡了过去,像死了一样。

只是他还没意识到,对他而言,随着母亲死去的还有别的、宝贵的东西,那支撑他信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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