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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你别这样……”水鹊摁住荀定的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你拿着这个东西多危险,会吓到大家的,要是火车站的保安过来了就不好了……”

知青们就看着,水鹊轻轻松松地按住对方,好像是捻住了什么命脉。

那个眉骨留道疤的后生,虽说脸黑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扳手塞进黑布工装裤的大裤兜里。

汪星觉得这个人有点儿令人胆寒。

像是那种坏学生,今天迟到,明天早退,后天旷课,在校外认识了很多游手好闲但讲究什么江湖仗义的兄弟,受老师照顾的好学生见了会不舒服,而班里中末流的透明人看了他就心中害怕的那种。

很不巧,汪星在高中时就是挤在教室里不上不下的透明学生。

他讪讪地对水鹊打一声招呼,“水鹊,我家里这边近,就先走了。”

水鹊转头,对他摆摆手,“好,明年见。”

兰听寒将水鹊大包小包的行李交给荀定,颔首示意,也对水鹊道:“那我先走了,什么时候想回毅叔那了,就给家里打电话。”

他口中的“毅叔”,是水鹊的生父,水毅,水副军长。

家里就二楼客厅装了一台住宅电话。

水毅水川父子和兰听寒在住,兰听寒住的是二楼原本的客房,门边不远就是电话,方便接通。

荀定一边拎着行李走,一边问:“他和你什么关系?和水家什么关系?”

他的架势严格严峻得像是查户口。

“是我爸爸收养的,应该是老朋友的孩子。”

水鹊和兰听寒聊过这个话题,知道人家父亲曾经在军队做过一两年文职,是他父亲为数不多的文人朋友,兰听寒本来就早早没了娘,父亲也蒙冤死了之后,水毅干脆就把老友的孩子接过来当半个儿子,接过来的时候兰听寒都十五六岁了,也不需要大人操心。

荀定冷着脸,“他和你住一个知青院?”

“对啊,他和我一个房间。”

水鹊漫不经心地回答荀定的问题,正在忙着看站前广场来来往往的车辆。

都是自行车,比起菏府县,海城街头的自行车密度要高得多了,一辆辆自行车汇成像河汊一样四面八方的水流。

这边的火车站是老站了,受限于城区的规划,没地方扩张站内面积,每天客流量又大,候车室和行李处设置在站前广场的周围,旅馆服务处和火车时刻表的大牌子高高挂着,日夜商店和新华书店开在边缘。

一片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景象。

“啊,我看见乌龟车了!”

水鹊高兴地一指。

对面的马路街头正停着好几辆“乌龟车”。

所谓乌龟车,实际上是类似后世微型汽车的一种三轮摩托出租车,蓝白的短车身,前方是挡风玻璃和后视镜,车顶上是贴合车身结构的遮雨棚。

“我们到马路对面去吧。”水鹊回头看从刚刚开始就沉默下来不说话的荀定,“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行李太重了?”

水鹊自己背着一个军绿挎包,手上只有一个装了部分土特产的小布袋。

他想着要分担一些荀定手上拎着的。

荀定侧一侧身,躲过了水鹊要分行李的动作。

“你和刚才那个四眼一间房?”

水鹊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好没礼貌,为什么要叫别人四眼,听寒哥比你大哦……”

荀定猛地转过头,眉骨沉沉压着,“你怎么知道?!”

水鹊:“?”

“我当然问过他的岁数啊。”

兰听寒二十四了。

毕业后在军队里当过文职,也给报社撰写过文章,后来希望体验些不同样的生活才决定下乡插队的。

他是他们知青院里岁数最大的,人生阅历更丰富,院里的分工安排大多数时候是听他的意见。

荀定清楚是自己方才脑子一抽想到别处去了。

“他戴个玻璃眼镜,不是四眼是什么?”荀定眉头皱得能够夹死飞蝇,脸色也臭,“四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有那个,你高中毕业时领毕业证,结果尾随你回家的那个男的,不就是个四眼?你忘了这个教训是吧?”

幸好他当时在巷子口修自行车,等水鹊回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尾随水鹊。

荀定侧身躲入巷内,等那男生过来了,一扳手敲得人猝不及防,眼冒金星,后脑渗血。

那就是个瘦削高个儿的怂包孬种,看到荀定就不敢再继续了,跌跌撞撞地逃离。

对方似乎平时在班级里伪装得很好,是个好学生。

水鹊看他打了人,还和荀定吵了好一架,两个人一整个暑假都在冷战没说话。

要不是后来在街头看到那四眼狗在纠缠女学生,荀定的冤屈还洗不了。

荀定现在一看到戴眼镜的四眼就来气,恨不得来上一扳手。

“听寒哥不一样……”水鹊嘟嘟囔囔,“人家道德过关的,可好了。”

他想起那时候,也不是故意要和荀定吵架,他本来就是想好好和对方说,凡事不能第一时间只想到武力解决,太冲动,结果荀定似乎认为自己对他有意见,后面说着说着就成了吵架。

荀定冷声哂笑,“对,他不一样,他道德好。和我不一样,我像是混混,对吗?”

水鹊揪着他过马路,去找对面的三轮出租车,“没有,你不是混混,也不像混混。”

荀定瞟了一眼水鹊挽着他小臂的手,“那为什么你那些朋友,见了我像是老鼠见猫一样,跑得飞快?”

他说的是汪星和苏天,那两个人见了荀定,忙不迭地和水鹊告别了。

水鹊安慰他,碰了碰他眉骨边上的疤痕,“那是别人不了解你,而且,你带了扳手,只是看起来比较危险。”

荀定是继父和前妻的儿子,继父和母亲重组家庭的时候,水鹊刚好上初中,第一次见到小自己一岁,但是六年级了还和流浪野狗一样,滚过泥潭一般灰不溜丢还凶得想咬人的“弟弟”,他被吓了一跳。

荀定刚开始一直很抵触他们,抵触重组的家庭。

后来是怎么样软化态度的呢……

水鹊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他习惯每天回家的时候在小卖部随手买点糖果,回到家里见到继弟,就分享上一两颗糖。

顺便有时候帮人瞒下在学校打架斗殴的消息,以哥哥的身份去糊弄了继弟的班主任。

后来……

荀定突然有一天回家的时候,给了他一罐子白兔奶糖。

水鹊还记得对方当时的话——

“别客气,偷的。”

真是把他吓了好一大跳。

赶紧带着人去街口的商店道歉,归还原物。

那时候荀定问他:“你不喜欢吗?那个奶糖,是最贵的。”

水鹊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这样。”

六年级的荀定沉默了很久,“哦。”

小学三门科目加起来才两位数的荀定,最后居然合格了,报名了水鹊在的初中。

水鹊提起这件事,“当时家里还以为你会因为小升初考试不合格,没法上初中。”

没想到从那之后荀定就和变了个人一样,收拾整齐,也不打架旷课了,像是野犬驯养后融入了人类社会,转眼高中毕业还找到了工作。

荀定垂着视线,语气厌烦,“……还不是因为你有个优秀的弟弟。”

他指水川。

荀定看不惯对方,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和水鹊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和水川那个上档次的名牌家伙比起来,他像个做工粗劣的冒牌货。

水鹊沉默了一下。

决定收回刚刚心里说荀定再也不打架的话。

也不是完全不打,是只和水川约架。

毕竟当时三个人在同一所初中。

他们把行李塞进三轮出租车的后箱。

挤到前方载客的座位。

这种出租车起步价要一两毛,大多数人还是更倾向于选择去最近的公交车站等候公交。

但是这会儿是放工的高峰时候,马路上不仅自行车汇成河流,连公交车也是人挤人推后背才能乘上去。

“等一等。”坐上车里,水鹊忽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刚刚拿着扳手,不会真的想要敲他们一扳手吧?”

荀定:“我已经改过自新了好不好?我不会和以前那样冲动。”

至少会先确认水鹊谈的男朋友到底是谁。

水鹊对出租车司机道:“师傅,去平仁里。”

他们家在海城众多老弄堂里的其中一条巷,是继父的房子。

荀定听见他的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先合上唇。

车子小,车内就很挤,紧紧挨着,好在是冬天还能挤暖和。

水鹊抬手碰了碰荀定眉骨边那道疤,“这个说不定以后能消……”

虽然现在还那样没有不留痕的祛疤技术。

荀定满不在乎,“消它干什么?就这样也挺好的,你嫌弃我带着这疤又凶又难看了?”

水鹊摇摇头。

荀定曾经和他说过,那是在很小的时候,荀定父亲醉酒后,冲着荀定打碎啤酒瓶,碎片炸出来割伤的。

水鹊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十分吃惊,因为荀父在他印象里是个还算温和的人,在家里和妻子孩子是有商有量的。

很多人见了荀定眉上破相的疤,第一印象是他和人打架弄出来的,或许是因为荀定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实际上并不是。

水鹊一直有留心荀定对那道疤痕的态度,担心他会过于在意。

了解荀定现在的态度,水鹊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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