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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平仁里弄堂出口的烟纸店停下了。

钱是荀定付的。

水鹊想起一件事,嘀咕:“你以后不要往谷莲塘给我寄钱。”

荀定:“为什么?”

水鹊:“你平时不用花钱的吗?你把工资寄给我,那你花什么?”

荀定才第一年工作,按照技工等级,就是16级技工,每月工资三十多元,全寄给他了,在海城要喝西北风。

荀定:“又不是只有工资,每个月会有奖金和伙食费之类的补贴,我怕你在乡下饿死。”

水鹊:“……哪有这么夸张,你担心过头了。”

荀定:“你在家里连被套都要我套,没资格说这句话。”

“而且,我年后就转正了,到时候工资能提到四十二。”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

水鹊突然好奇地问:“你们厂里做什么的?”

荀定念了一个专有名词。

理工的范围,水鹊没听懂。

荀定言简意赅,“造飞机的。”

水鹊点点头,“噢。”

他们家在一排排两三层的房子里的最里面一栋,二楼。

水鹊和荀定大包小包地提回去。

路过的一家家二楼小阳台上晒着家常干菜,底楼的人家用麻绳拉紧,还没收的被褥衣服晾在上面。

黄昏时候的弄堂里飘着饭菜香,从每一栋房子的后门公共厨房传出来。

水鹊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楚玉兰,茫然地望着中年女人往外搬东西,“妈,你去哪儿?”

荀定才出声,“楚姨,我还没和他说那件事。”

楚玉兰抱了抱水鹊,眼眶发红,“小鹊,外婆老了,前段时间在老家摔了一跤,妈妈坐火车回家照顾她一段时间。”

“你今年先去爸爸家住好不好?”

“等妈妈回来。”

水鹊只有一个爸爸,他对荀定的父亲,是称呼荀叔的,就像荀定称呼楚玉兰称呼楚姨一样。

水鹊手中的布袋落在地上,立即道:“那我也回去探望外婆。”

楚玉兰面露难色,疼惜地摸了摸他脑袋,“要你来回奔波,太辛苦了,妈妈回去就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小川一会儿开车过来送我去火车站,”楚玉兰道,“送我到那边,他就折返回来,接你去爸爸那。”

楚玉兰转头又问荀定的意见,“阿定,阿定也去吧?陪小鹊过去那边住,也安全,离你们工厂好像还近一些。”

水鹊茫然无措地被安排了。

为什么不带他回老家?

为什么不能留这里住?

为什么妈妈安排荀定也和他一起过去?

他总感觉好像他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

荀定道:“一会儿和你解释。”

他们的行李放下来,帮忙楚玉兰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到弄堂口。

水鹊再回到这边家里二楼。

发觉很多东西也已经收拾走了,尤其是他妈妈的生活痕迹。

他有点儿后背生凉。

荀定在他身后,道:“楚姨和我爸离婚了,前几天才办完手续。”

水鹊立即转过身来。

荀定:“别担心,你还是跟着楚姨,不过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到你爸那边去。”

“我路上再和你解释吧。”

荀定一边说着,一边随意收拾了一些行李。

水鹊才回来喝了一杯茶。

两个人最后站在弄堂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上开始飘小雪。

车身漆黑的一辆桑纳塔,转到这边,闪了闪车灯。

水川从车上下来。

“哥哥。”

他帮水鹊把行李放到后备箱。

皱着眉头,看见要放行李的荀定,“为什么你也要来?”

水川没管他,一拍下后备箱,径直走向驾驶位。

水鹊坐上副驾驶,担忧地望着荀定。

荀定耸耸肩,把自己和行李挤在后座上。

“楚姨没和你说吗?”荀定道,“我还没在工厂的工人新村分到房,先到你们那避一避,当然,主要是陪水鹊适应环境。”

凑到水鹊旁边,着重音,“对吧,哥哥?”

水川冷峻的目光,抬起投向后视镜。

看到荀定懒倚在后座。

水川一字一顿严肃道:“他是我哥哥。”

荀定讥讽地嗤一声,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真好笑,水鹊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哥哥吗?”

荀定:“原来进部队还可以保养脸皮,真想学一学,保养得这么厚。”

水鹊被他们一见面就吵得头疼,绷起小脸,“……不许吵架。”

水川立刻沉寂下来,认真开车转出弄堂口。

荀定还没闭嘴,“他先挑衅我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水鹊转过头来盯着他。

荀定:“……哦。”

水鹊像是幼稚园的小老师一样,“小川不对,你也有错,大家不许继续吵架,快点和好。”

两个弟弟沉默下来。

车中落针可闻。

荀定幽幽问:“喊他是小川,我就是连名带姓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嗯?”

第191章 年代文里的绿茶知青(32)

“没有。”水鹊抿了抿唇,他转向后排的荀定,手臂搭在座椅靠背上,脸轻轻贴着,“你很重要,才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他脸贴着臂弯,和荀定对视。

寒夜里马路上没有灯,稀薄的月光漏下来,除此之外只有前方车灯照射到物体上的反光。

荀定怔住,他将近要陷进那双清澈柔和的眼睛里。

刚刚还刺头又嚣张的年轻人,默默偏过头,不自在地收敛起坐姿。

水鹊坐回去,看着前方的路况。

他轻声说:“你们都很重要,如果吵架了我会难过的。”

荀定望向侧方车窗的一片漆黑。

他自动自觉地把水鹊刚刚说的“你们”的们字过滤掉。

他说起之前的事。

“荀震家暴。”

荀定声线没什么起伏,语气透露着薄凉。

“所以楚姨和他离婚了。”

水鹊诧然,他抬眼,通过车内后视镜看见荀定的模样。

眉骨上的疤痕,在距离眼睛只差一点的位置,但是由于光线太暗,无法看清楚。

“什么时候的事情?”水鹊连声问,“我走之后就开始了吗?为什么在信里没有告诉我?”

荀定叹了一口气。

“当时你一声不吭报了下乡插队,我们都没想到。”

“我本来已经和楚姨说好了,到时候我下乡,你身体不好,先留在家里。”

水鹊纠结地扣了扣手指头。

那时候继父荀震就偶尔与他妈妈楚玉兰发生口角,是关于家里两个毕业的孩子谁下乡的问题。

水鹊那会儿心系任务,瞒着其他人就去报了名额。

荀定皱眉,“不是你的问题。楚姨只是后来偶尔会提起,说几句,荀震非和她吵。”

“争吵也不算很严重。”

“真正有问题的是,后来八月份的时候,荀震和两三个工友偷了厂里的酒和制冰机器,他偷公家的东西,厂长好心没叫人抓他,仅仅开除了。”

这会儿计划经济的时代,国营工厂的工人职位就是铁饭碗,即使是工作生产发生重大失误,也只会记处分,除非是个人作风严重错误,不然不会辞退开除。

荀定继续道:“他下岗回家,每天就持续酗酒。”

他说着,冷冽地嗤笑一声,“毕竟人模狗样装了七年,暴露本性也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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