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7(2 / 2)
何宪这才说起牛奶的来源,心地善良的黎沐也劝何宪去看看他,毕竟同事一场。不明所以的他硬也是将常民当做了唐苏绘的男朋友,竟有些略微同情刚失去“挚爱”的常民,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体质,不,是撞了南墙和棺材也不回头、不落泪体质,只怪那一无是处的善良作祟。
接着又道自己愿意陪同他去,何宪拒绝,一想到黎沐和常民会面,自己就一肚子火大,坚决不同意她去,黎光这才接茬,他陪姐姐去,然后,无奈的何宪只好回学校里取上被他随意用胶带裹起来的牛奶盒子,哐啷哐啷的提着与姐弟二人去了常民家,大约四点左右。
三人的突然拜访,又让正在加火炉的常民一惊,第一次不算常客,这次总该算了。
加好火炭,又裹着被子钻到折叠床上坐了下来,俾倪瞧他们三人。
何宪毫不客气的搬来铁板凳,坐在他的对面一语不发。
只有黎沐打破了沉寂,用何宪的话来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听黎沐拿惯用的温柔语气嘘寒问暖,抱去同情的柴火,又听常民激动得絮絮叨叨编造着和唐苏绘的地下恋情。
平日里见不到几个能听自己编造这么一大堆的听众,故而又对黎沐抱回去感激的语气,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自己求爱的过程、和她地下恋爱的你来我往。黎光本就听得无趣,由于火炉被姐姐和何宪一左一右所包围,他离得较远,此刻正搓着手哈着气,从口袋拿出手套戴好,好奇自己的姐姐是怎么听他满嘴喷粪的。
何宪时不时瞟一眼只有他知道那个小秘密的黎光,见他神色平淡,默不作声,便打着哈欠求黎沐那该死的好奇心赶紧见鬼去吧。说好了十分钟就回去的三人,磨磨唧唧了两个小时,黎沐依旧一脸同情的看着常民,常民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委屈,要不是由于外人在场和以前有侮辱过她的烂事,他自己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或者趴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
黎光越听越没劲,只有自己知道内心忍受着一股子火没爆发出来。
他戴着手套扒拉着那黑黄实木针线盒,用中指从里边挑出一根破成数条,依旧能从颜色分辨出的红领巾,悄悄递到正靠着火炉,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何宪脖子上,无视哭哭啼啼的主人家,打着趣对何宪说:“别睡了,少先队员何同学。”
接着又打断常民抽抽涕涕的谎言,“姐,小宪哥都听瞌睡了,该回去吃晚饭了。”
黎沐这才发觉天色已晚,暮色透过篷布透了进来,暗沉的红色暮光打在常民的侧脸,又让哭累了的常民多了一丝虚弱。
何宪撕扯着解下来红领巾,几根线头绕在他的脖子上,挠得他很不舒服。哥俩不由黎沐说出道别的话,便一左一右把她架了出去,又留下常民独自一人在即将到来的春意晚风中孤独凌乱。
他心想,当时怎么没能再坚持一下,要是没和何宪打那一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了,是不是这会还能在校园里和黎沐老师互道早安,共进午餐呢?……
头一次感觉到后悔、孤独的时候,他还未曾发现,他的左右已有鬼魂在为他护法,顶着“一见生财、天下太平”的高帽,吐着又红又长似蛇一般的分叉舌头,使劲吸吮他身上那股恶心的味道……
三人出门时暮色刚刚露出尾巴,大约六点半,何宪便直接回黎沐家吃了晚饭。
房里的臭味很淡了,再加上黎沐精湛的厨艺,喷香的饭菜味瞬间替代了化学品那特有的酸臭味。
吃完晚饭,大概八点多,何宪坐在房里对着黎叔讲了几句有的没有,抱怨了几句村里人对他的委屈,便提议回去了。
黎沐手上正沾着洗碗残留的泡沫,叫黎光去送送他。
接着听到关门声,哥俩出了门,溜达着回到学校不过十分钟,黎光不做停留,打开实验室的门挑挑拣拣了一堆化学品名称,拿笔记在手上便要回去了,此时大概八点二十。
此后的时间里,何宪一直一个人待在寝室里,也未再有人来拜访。
……
“这样啊,见面具体说了什么?”警官点点头,继续记。
何宪如实回答,闻他言,常民出意外正在昨晚八点到今早十点多,倒霉!偏偏自己这个时间段一直是一个人呆着的。
只见警官继续点头,也不看他,把他的话一五一十的记下来,又在他的名字上着重画了几个圈圈,他心里一沉。
警官看着本子咬着笔垂眸思索,他的字迹潦草,却一行一行隔得很开,远远看便觉得有几分工整。
“李XX,XX时,一直待在家,有人证……”
“孟XX,XX时,在解家小店喝酒,大约八点三十发起酒疯,三分钟不到便倒地不起,整晚睡在解家沙发上,有人证……”
“黎沐,XX时,曾独自在家,父亲和弟弟作证,作证无效,其余无人证……”
“黎光,XX时,曾外出,八点至九点,前后有何宪和解家小孩相伴、相遇,有人证,后回家与姐姐待在一起,作证无效……”
……
何宪看他正在思索,也默不作声,生怕再说什么话,让他再加几个圈圈在自己名字上,黎光和其余几人无人证的名字才一个圈,自己被画了三四个圈,心有余悸。
而这时的警官却不如何宪猜测那般思考着破案的关键头绪,而是正在字里行间找怎么让自己免去一顿臭骂的办法。
本子上记了一大堆,看似有条有序,却依旧让他一头雾水,不知道重点到底在哪里,作为新手的他,被杨衍文抓去做最简单的询问工作,他问如何做,只听杨衍文道:“把他们说的话全部记下来,拿回来给我看。”
如今,他写得手酸,依旧从字迹里看不出到底哪里才是重点。
写的时候自以为很完美,毫无破绽,回头一看,却乱七八糟,叫人无语,免不了一顿臭骂了。
警官不顾身处何地,又开始拿一个人对一段文字的回忆起当事人的语气和事情经过。
李家大叔骂骂咧咧,不愿配合,一个月十几次的询问,早已经消耗完了他的耐心,他只能自认倒霉,委屈的想以前又不是自己来问,把脾气撒在自己身上算怎么回事呀。
孟家大哥好说话,因为昨夜不着家,躲着媳妇又似大声解释,在解家的杂货店喝醉了酒,干脆睡在了他家沙发上直至清晨,可没有去勾搭哪家寡妇……
印象较深的是一对温柔和冷静的姐弟了,听闻常民死讯时,黎沐哭哭啼啼的接待了警官,虽是午饭剩菜,却让淋了一早晨雨的他一阵暖意,更何况味道不错。
毫不客气的边吃边问,二人回答的也有条不絮,和何宪的回答如出一辙。黎沐送走何宪后,独自一人在家洗好了碗,去给父亲擦拭身子。虽无人证,却看他弱小善良的样子,实在狠不下心来在她那纯洁的名字上多上画一个圈,他便简单的记了一下,开始打量起黎光来。
黎光递给他一杯凉水,他感谢的接过一口吞完,这才让噎得他直打嗝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黎光不紧不慢的说来回学校大约二十分钟不到,在实验室记了一些化学名称要备课,便出了校门,路上偶遇到自己学生聊了会天,八点五十回到家。
警官明知又问哪个小孩?聊了什么?具体时间……
他一一作答,解家小孩,自己手下四年级学生,因为调皮捣蛋,曾打碎一根导流管,所以记忆尤深,那时因为天色已晚,特意看了时间,八点四十,他催小孩赶快回家,便也回了家。
警官看看本子,与解家小孩所言一致,听调皮的解家小孩所言,他还大着胆子特意问黎光老师,“现在几点呀,还不想回去呢。”双手依依不舍的压着用热尿滚好的泥球。
黎光皱着眉扒开手套和袖口,露出微微生锈的机械手表,顿了一顿告诉他时间,催着他赶紧回家,不然自己就多关照关照他,去他家多布置两篇作业。
小孩闻言,如临大敌,连忙回家。因受到作业威胁,又因回家正见到孟家大叔砸着酒杯发酒疯,被母亲捂着耳朵带回了卧室,所以记忆犹新。
……
一堆一堆,看前看后,依旧在字里行间看不出任何头绪,算了,骂就骂吧,反正自己也依言记下来人们说的所有内容。
他这才起身回过神,要奔赴下一家了,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被自己莫名其妙画了几个圈的何宪,见他一脸无辜,告别要走,“打扰了。”
“没有的事。”何宪一脸殷勤回答。
警官注意到他那全黑的毛衣领子上有几根红色线头,同样有微微洁癖的他现在却什么也顾不得了,警服和皮鞋早就已经被一早上的奔波搞的肮脏不堪,哪里还有闲情雅致去注意别人的仪态是否端正养眼。
扶着腰慵懒的出了门,犹犹豫豫下,还是下定决心般踩着淤泥出了校门。
何宪看那和刚进门时的精干警官相比,出门时像换了一个人般颓废,可能刚才思考毫无头绪费神了吧,还是心中怨声“画自己几个圈是什么意思?”,自言自语道:“真够累的。”不知是在评价警员的工作还是在抱怨自己那殷勤配合的面具。
……
杨衍文早晨接到上司的电话匆匆跑了过去,终于被他耐着性子刮到一半的胡子,又一次被扔了下来,成了阴阳胡,他丝毫不在意,开车去往警队。
上司作风和他如出一辙,把一张纸扔给杨衍文,“喏,报案电话……你觉得派谁过来调查比较好。”
清早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死了人,警队又乱作一锅粥,这几日因为唐苏绘的案子,被杨衍文搅得人心惶惶,怕哪儿做的不对被捉起来臭骂,有本事的不愿出头,没本事的想都不想,现在只能找来杨衍文。
这还是首次一个月里死了两个人,警队从没感觉到人员紧张的,现在看来却有些左右为难了。
杨衍文拿起纸随意一瞥却移不开目光了,名字他熟悉至极,这几天基本就是对他展开了一堆调查。
死者是他?
这让他莫名生出了一肚子火,“师傅,这什么意思?调人过来?”
被他称做师傅的约莫五十岁的男人揉捏着山根,说:“你正忙着调查唐老师呢?有精力接这个案子?”
“什么接案子,这不是同一起案子嘛!肯定是一人所为,并案调查就是了。”杨衍文不耐烦的甩开纸张,敲着桌子。
“冷静点,我可不是你的手下人。”男人皱着眉抱怨他突如其来的暴脾气,“并案我也想过,可是死法不同,上边不知道通不通得过……而且……”
“什么死法不同,肯定是一人所为,死的这俩关联大着呢!而且什么?”杨衍文埋头按下心中怒火,努力平静下来说。
“呃……而且,唐老师的案子始终没有进展,真的不需要调人来帮你吗?”男人略显心虚的一字一顿说到。
杨衍文这可听清楚了,又拍着桌子大叫,“什么啊?不相信我?”他盯着男人的双眸,却又瞬间软了下来,自己的本事是他教的,脾气也是传承了他的,看他微微嗔怒的模样,才夹起尾巴来,乖乖坐到椅子上。这才发觉师傅上了年纪以后没多少火可以发了,还每次被自己威胁的双目圆睁,自己真该在他面前收敛收敛了。
师傅也渐渐平息下来,气大伤身,还想拿这副身子骨再撑几年呢。
“不是不相信,那你说说,进展如何了?”
师傅不去看他突然不知所措样子,只见他憋红了脸色,双手环抱着胸,说:“快了,再给我一段时间,准能破案,这个案子我也接了,不需要其他人来!”
师傅无可奈何的看着执拗的徒弟,“多久?”
“多久……两……一个月?”杨衍文吞吞吐吐的掰着指头算,觉得自己又吹大了,但底气却不能输,“要我立军令状吗?”
师傅彻底缴械投降,“行了,去吧去吧,交给你了。一个月,我等你消息。”
杨衍文夹紧屁股退了出来,大声嚷嚷着要去村上,看一脸茫然又无动于衷的手下人,又一肚子火大,“没听到吗!”
瞬间,办公室又成热锅上的蚂蚁,忙忙碌碌,他逮住一个警员,问呆子在哪?警员乖乖回答接到报警电话就去村上了。
还有脸去!心底大骂,抓上手头的警员去给自己开车去村上了。
常民的案子也在他手下乱七八糟的展开。刚出门便听见一声雷响,下起了大雨。
他夺过年轻警员的蓝黑色雨伞,抱在自己怀里上了副驾驶,看着阴云密布天空,“这村奇了怪了,死人就响雷是吧。”
警员唯唯诺诺的开口,“今天是惊蛰。”
杨衍文瞥他一眼,“我不知道嘛?开车!”
警员连忙发动汽车,在噜噜啦啦的颤抖声中,汽车跑了起来,在泥泞里驰骋,警员有心爱惜一下上了年纪的老车,却被杨衍文催的跑到飞起。
远远便看到呆子惊愕的站在常民门口,他不等警员停稳汽车,便推开门撑起伞下车,吓得警员自己一脚刹车差点栽在前挡风玻璃上。
“你他妈怎么盯得人?”不由分说,先是霹雳般的一巴掌,狠狠得拍在了呆子的后颈上。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猛烈的一巴掌,彻底让呆子感受到了杨衍文的愤怒,自己也似委屈至极,突然间有了顶嘴的勇气,却被那一巴掌打得失声,微弱的声音传出,“不是你叫我去盯何宪了嘛!”
杨衍文气上心头,却实实在在得听到了他说的话,好像把责任推卸给了自己一样,又是抬手一巴掌,看他眼中似要迸出泪来,力度小了不少,“我什么时候说了!”他也确实不曾记得对他布置过这一任务。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是个人也受不了,自己又不是你的玩物,呆子奋起反抗,“那天在车里,你对我说也盯着点何宪,后边不是又说何宪才是重点嘛。”
杨衍文那模糊的记忆这才明朗起来,确实,那天自己确实说过,不过那时不过是呆子的沉默叫他突然不习惯了,只能自言自语起来,现在好了,凶手没把嫌疑推给何宪,常民还丢了性命。
可杨衍文那可恶的骄傲却不允许自己道歉,只能放软语气,确实,这么一想确实还是得怪自己嘴贱,人家只是按要求完成任务,便道:“那你也不能彻底不盯常民啊。”
呆子见他语气渐缓,没有再给自己一巴掌,才敢抬起头来看他,喃喃着:“那我也得回家啊。”
杨衍文闻言,“我去!”抬手又是一巴掌。
可是再打几巴掌,死者已逝,也怪不得呆子,的的确确,他的辛苦自己也看在眼里,每日天还没亮就来警队,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在车里一坐就是一整日,还有几日整晚熬夜守着,不是停在学校门口就是在常民篷布后边,笔记也做的一丝不苟,重点一目了然,怪不得他,怪不得他。这么想着,气才渐消。
杨衍文不再打他,背过手撑着伞走进常民帐篷里,随意一扔,大骂一声“妈的,什么情况?”
帐篷外一声雷响,没人理他。
只有一堆身穿白大衣、带着白口罩的法医到处擦擦找找。
他回头逮住呆子,问他来了多长时间?
呆子回答有一会了,便让他告诉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呆子指着床上用白色粉笔画好的人形认真的讲了起来。
尸体已凉,被带回去解剖化验了,经过初步鉴定,死者是昨晚八点之后死亡的,屋子周围没有脚印,由于刮风下雨天气,脚步也或许已被掩埋,先初步排除今早死亡的可能。
死者脖子下方有一道红色勒痕,背部有一块青紫色痕迹,初步鉴定,死亡原因是被人从身后勒至窒息。
作案工具是死者身旁的破旧红领巾,已被拿去鉴定指纹、血液之类的东西。
呆子从法医手里接过几张照片,递给杨衍文。
照片上,简单的折叠床上,趴着“S”型扭曲着身形,吐着舌头的常民,口吐白沫,眼球翻白,脖子下方清晰的看得到紫红色的勒痕,旁边放着一根破旧到线头乱炸的红领巾……
听完呆子的话,杨衍文扶着太阳穴定定的思考,若两个案子真的不是同一出,那唐苏绘自杀的概率就更大了一些,只有一个凶手——杀常民的凶手,而炸弹的提供路径,肯定少不了这个人的参与,可是常民活了下来,为了唐苏绘去仇杀的可能性也较大,也或许目的就是常民死,只是借唐苏绘自杀的手……另一种可能,他就是奔着常民死去的,唐苏绘只是偶然去了常民家,常民安然无恙,又伺机下手……凶手的目标应该本没有唐苏绘的,要不就是,目标是让二人一同殉葬,可是,谁又知道他们二人奸情的,这是一重点……
脑袋里越来越乱,他才发觉,牛真的吹大了,一个月?如今连一点头绪都没有。莫名其妙的,突然想起来那个叫“孙竹”的检验科警员,派她去调查唐苏绘,不知进展如何了。
最起码,要先确定唐苏绘到底是不是自杀,若是,炸弹来源便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