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1 / 2)

舞阳侯不为所动,但听司马大公子雄厚的声音质问道:“你是,王濬冲?”

“正是。”王濬冲拱手行礼,风姿特秀,不疾不徐地答道:“晚辈回城途中收到家师蒋国公的传信,命我顺道赶来洛水助太傅说降曹大将军。”

司马大公子不屑地哼笑道:“就凭你?”

黑锦缎红束带的少年昂首挺立,凤眸含笑,嘴角微扬,高冠束发飞眉入鬓,玉鼻薄唇坚毅清绝,腰间一柄精美的短刀光彩夺目,默默无言间已然回答:没错,就凭我。

相比之下,垂头丧气的司马玥显得更加灰头土脸。

“好。”舞阳侯缓缓举起右手,竖起枯木般的食指,目光锐利地凝视着少年,沙哑的声音说道:“去吧。”

大公子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司马玥,如鲠在喉,最终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还不快起来。”王濬冲扫了眼失魂落魄的司马玥,声音莫名有了点温度:“太傅可只给了我们一天去说降曹大将军,你要继续跪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司马玥闻声回过神来,抬眼望向神采奕奕的王濬冲,连忙起身跟随着穿过军阵。

众死士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道路,目送着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的两人走上洛水浮桥。

高平陵上文武百官已经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各执己见,来回踱步,惶恐不安。

驻扎在陵下的曹大将军也是焦头烂额,心急如焚。

尽管现有的粮草能维持一个月,但随行的人数众多,能作战的兵马却不过一千,想要杀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他的谋士和家人们,全都被困在了洛阳城内,第一次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无人出谋划策,如何应对真是一筹莫展。

“报——”传信兵突然入帐禀告道:“营外有人自称受尹校尉所托,有重要的东西上交大将军。”

曹大将军目光一沉道:“带进来。”

不多时,司马玥和王濬冲便被押入帐内,见到了传说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大将军。

金盔黄甲,身高七尺,双肩抱拢,面若银盘,一对剑眉插额入鬟,一双俊目皁白分明,口似丹朱,大耳朝怀,腰扎宝蓝色丝蛮大带,镶珍珠嵌异宝,肋下一把赤霄宝剑,立于帐中威风凛凛。

曹大将军说来也算是魏武帝的孙子,当今陛下的叔叔,自幼以宗室身份出入宫廷,谨慎持重,先帝即位后委任为散骑侍郎,累迁城门校尉,加散骑常侍,转任武卫将军,承袭邵陵侯爵位,备受宠待。

后来先帝病危,拜他为大将军,假节钺,与舞阳侯并为托孤大臣。

少帝即位之后加侍中,改封武安侯。从此,他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在魏帝即位之初,他凡事皆与舞阳侯商议,不敢专行,舞阳侯以为国家肺腑,也以礼让之。

后来他的三个心腹,人称台中三狗,屡屡给他出谋划策,导致他开始任用私人,专权乱政,侵吞财产,一意孤行出兵伐蜀,造成国内虚耗死伤惨重,不仅起居自比皇帝,还将郭太后迁往永宁宫软禁,连舞阳侯都束手无策。

本以为曹魏朝廷已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如今被舞阳侯反将一军,真是藏得好深啊!想当初就该杀了这个老贼!

但无论他怎么后悔,都已经晚了。

曹大将军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少年,一个白衣颀秀,一个黑衣冷俊。

“大将军!我乃司马太傅之孙司马安世,受尹校尉之托,特来转交蒋太尉手书。”司马玥拱手行礼道。

“司马安世。”曹大将军一听,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道:“司马老贼竟让你来自投罗网,当真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吗?”

“两军相交不斩来使,更何况我冒死前来是为将军保驾护航的。”司马玥从怀中取出信物和手书呈上,说道:“司马太傅已指洛水为誓,此番兴兵,不篡权,不滥杀,只为国家社稷,若大将军能交出兵权,必不伤宗亲,且保留爵位。”

“我若偏要拼个鱼死网破呢?”曹大将军扫了眼信物和手书,冷笑道:“一旦开战,圣上但凡有个闪失,司马老贼定然也落得个僭越的罪名,人人得而诛之。”

司马玥一怔,难道曹大将军不惜伤害魏帝也要同归于尽?这是为了什么?

王濬冲瞥了眼司马玥,上前一步道:“将军,在下王濬冲,家师蒋国公心系将军安危,特命我前来告诉将军,他以人格担保不杀降将,请将军三思,就算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想想洛阳城里的妻儿。”

王濬冲?曹大将军眼睛微眯,想到了七贤的传闻,心知他们素与司马不和,想必不会是为司马家来做说客。

曹大将军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言语却毫不退让:“为国舍家,人臣本分,曹魏天下,岂能拱手让给司马。”

王濬冲负手而立,凤眸含笑道:“将军赤胆忠心令人钦佩,那将军尽可以带圣上撤离,效仿魏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司马玥不解地瞪向王濬冲,仿佛在质问他到底是不是来说降的。

曹大将军正中下怀,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事急从权,也不是不可为。”

王濬冲嘴角微扬,薄唇轻启道:“请问将军,孔明庞统用兵如何?”

曹大将军毫不迟疑地答道:“卧龙凤雏,用兵如神。”

“那将军必然也知幼麟冢虎。”王濬冲拱手道:“无意冒犯,请问将军自认为用兵如何?”

曹大将军一怔,涨红了脸,怒目冷哼道:“我魏朝名将又岂只有他司马老贼?”

舞阳侯告病不朝的这两年,曹大将军多次帅军伐蜀,皆败兵而归,心中自知若与舞阳侯对阵没有胜算。

“还活着的,除了司马太傅那便只有王国公了。”王濬冲面不改色,挑眉轻笑道:“可将军掌权已久,以往所为难免触怒过龙颜,若圣上此去得到诸侯了扶持,不知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依仗将军?”

曹大将军瞬间阴沉了脸,拍案喝到:“放肆!圣意岂能容你揣测!”

王濬冲神情微敛,声音诚挚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还请将军三思。”

“大将军可知为何尹校尉没有亲自前来?”司马玥见曹大将军有些动摇,趁热打铁道:“纵然将军能舍弃洛阳城中的家眷,将军的心腹却未必,一旦将军的手下为了家眷而与洛阳里应外合,那将军的处境要比现在更凶险。”

王濬冲乘胜追击道:“将军若是不相信司马太傅,大可以请圣上先拟一道免死手谕。”

曹大将军神色略动容,终是在两人威逼利诱的轮番轰炸下,心理防线濒临崩溃。

缄默踱步良久,曹大将军垂眸颔首,扶案长叹道:“那便……”

“将军不可!”伴随着焦急的声音响起,一个风尘仆仆的谋士匆匆赶到账内。

“桓范!”曹大将军眼前一亮,心中顿时又燃起了希望:“你来了!”

司马玥跟王濬冲对视了一眼,心知来者不善。

“大将军切不可回去。”桓范献策道:“大将军虽然失去了洛阳的控制权,但仍拥有掌控天下兵马的权力,只需保护圣上撤退至许昌,许昌有两万兵马可以护驾,再以圣上为号诏令诸侯勤王,届时洛阳禁军必然闻风归顺。”

司马玥霎时觉得心凉,没想到这人竟然当着他俩的面直言不讳。

“大将军,”桓范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呈上道:“我带来了大司农印绶。”

大司农印绶?!

司马玥暗呼大事不好。

曹大将军拿了这印绶便可调用天下粮草,那军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可怎么办。

王濬冲却轻笑出声道:“一边是颠沛流离、胜负未知,一边是一家团聚、安享富贵,难道曹大将军会因为一个调粮草的印绶就不知道怎么选了吗?”

“将军!切不可听他们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桓范急道:“一旦交出兵权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我们手上也有司马家的人质,更增加了谈判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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