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1 / 2)

司马晓说罢翩然施礼,转身就要离去。

一袭白衣从神水亭中飘然飞出,顷刻跃上半坡,轻轻落在庭台上。

司马晓闻声回头,被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退却时不慎踩住裙角向后跌去,惊慌间被一只温润有力的手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司马晓一个趔趄差点跌入来人怀中,却又被稳稳扶住,帽帷掉落间抬头看见一张清朗出尘的脸近在咫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柔若秋水,流入人心底,激起一片涟漪。

好生俊美!

司马晓心中惊叹,蓦然一片红霞飞上双颊,眼中凝聚了一丝怒意,颤声嗔道:“你!你干什么。”

嵇叔夜细细看着这个竭力掩饰惊慌的少女,杏脸桃腮,玉面蛾眉,朱唇皓齿,髻发如云,腰如束素,确实是个妙人。

“我来拿你送我的琴。”嵇叔夜轻柔的声音足以融化三尺寒冰,言笑间齿编贝、唇激朱,如陌上水玉迎春风,帐底吹笙香雾浓。

原来是他!司马晓一怔,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认错了人。

一个拿琴的、一个送琴的,两人就这样在庭台上相扶互望着,似石如玉,人间美景。

庭台下神水亭内,司马玥还在讶然于叔夜飞檐走壁的功夫竟然这么好,难怪竹林遇刺那般从容不迫,他要想逃还真追不上!

司马玥啧啧称叹那翩然身姿还真跟神仙下凡一样,但回过神来看到嵇叔夜仍拽着阿姐,立时心生不悦,一个箭步冲出亭子就要上去阻拦。

王濬冲眼疾手快,心想这小子好不知趣,便一个纵身挡在了路口前,拦下了司马玥,以免他去打扰这上好的姻缘。

司马玥横眉冷声喝道:“让开!”

王濬冲纹丝不动,嘴角微扬,一双凤眸挑衅地盯着司马玥,仿佛在说:不让又如何。

司马玥二话不说一掌排山倒海,王濬冲侧身推开回以一拳直逼面门,司马玥腰若弯月轻巧躲过顺势翻身一个飞踢,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在亭外回廊上缠斗起来。

向子期一时笑忙不迭,竟不知看哪处热闹是好。

庭台上司马晓回过神来恢复了镇定,暗暗用力挣开叔夜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颔首淡然道:“公子请自便。”

语毕,司马晓俯身去拾地上的帷帽,却见一袭白纱广袖飘然而至,一双纤长素手白皙而轮廓分明如寒玉,从如烟如雾的银纹袖口伸出,抢先拾起了帽帷递至司马晓眼前。

嵇叔夜顺势走近一步,目若星辰,柔如秋水,含笑将眼前的花容尽收眼底。

司马晓未抬头,只用余光便感受到了若即若离的天人之姿,瞬间心跳如小鹿乱撞,顿感周身热气翻涌,连忙接过帽帷,微微福身以示谢意便转身拂袖离去,窈窕的身影须臾便消失在假山石后。

向子期惋惜地摇了摇头道:“嗐,这就走了?”

王濬冲遥看庭台上曲终人散便收手抽身不再纠缠。

司马玥终于摆脱王濬冲,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庭台,瞪了嵇叔夜一眼后便追着司马晓方向而去,待追至无畏塔前终于赶上了司马晓,正要开口,却隐隐听到悠扬的琴声响起。

司马晓默然转身,手持帷帽,驻足倾听。

“这么难的曲调,就刚才听你弹了一遍哎,他这就会弹一模一样的了!”司马玥对嵇叔夜的那点小小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抚掌叹服道:“真神人也。”

司马晓脑海中浮现刚才两人对望的景象,不自觉莞尔一笑。

司马玥瞅着姐姐娇若菡萏的脸颊笑靥甜甜,恍然道:“阿姐是不是心仪叔夜公子呀?”

司马晓收回了思绪,淡然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事到如今,都没有意义了。”

“怎么没有意义。”司马玥急道:“我看叔夜公子也挺心系阿姐的,他看你的目光到底与他人不同,你们若真两情相悦,那婚事再议又如何,爹若不肯退婚,还可以求大哥二哥,总之事在人为,一定有办法的,难道寻常人家还能自由婚配,堂堂侯府反倒不能了。”

第一美男,七贤之首,要是成了自己的亲姐夫,司马玥想想都觉得激动,这跟金榜题名一举夺魁有啥区别啊。

堂堂侯府?司马晓却心中苦笑,抬眼看着妹妹诚挚期待的神情,摇了摇头,语气责备道:“玥儿,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也兴说?嵇叔夜这等举世瞩目的容貌才品,自然是众星捧月,看遍繁花清心傲骨,稍加时日定然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也未可知,我何德何能入天人青眼。”

司马玥难以置信地瞪着一双清亮的杏眼,不服地跺了跺脚,娇声道:“阿姐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心灵手巧聪慧无双,若是男子,便能像他们那般抛头露面,定也闻名遐迩了,就算第一美男子是他嵇叔夜无疑了,七贤之首还指不定是谁呢。”

“胡说八道。”司马晓忍俊不禁地轻推了司马晓一下,正色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明白了,且不说圣恩不可违,也不说七贤素来与咱们家不对付,只说家里如今的处境,看似高门显贵,实则危在旦夕,与荀家联姻既是存夕也是保朝,岂能因儿女私情而置宗族亲人于不顾。更何况荀家处处以礼相待,我又怎么能给司马家丢面。我出嫁后,你切记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任意妄为。”

姐姐这番滔滔不绝的教诲真是头一次,司马玥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以辩驳。

司马晓戴好帷帽,拉过妹妹的手,释然道:“纵使是伯牙子期也各为其主终有一别,以往我挂念着如何将这曲子传递给他,好在有你相助得此机遇,如今心愿已了,到此为止了,往后不要再提。”

“嗯。”司马玥艰难地点了点头,心中似懂非懂五味杂陈,在姐姐温柔的叮嘱声中只能乖乖顺从,看着姐姐有些疲惫的神情,抚慰道:“阿姐,那咱们回去休息吧。”

待姐妹二人的背影远去,无畏塔后两个挺拔的身姿缓步走了出来。

一个是波澜不惊的公子,身着墨蓝色暗纹锦衣,被风掀起的衣角依稀可以看到银丝镂空的内衬,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光清冽,气宇轩昂,身形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英姿勃发又不失沉稳内敛。

另一个是玄衣玉带的少年,高冠潘鬓,发如夜,眸如星,眉如剑,唇如缨,鼻挺如山峦陡峰,肤白如云中皎月,投足间既有文人秀士的风发意气,又有鲜衣怒马的潇洒英气。

玄衣玉带的少年望着司马姐妹二人离去的方向,揶揄道:“看来翊兄的这位准夫人,不光琴艺了得,心思更了得啊。”

身着墨蓝色暗纹锦衣的公子正是荀翊。

身为万岁亭侯的嫡次子,荀翊的外祖父是魏武帝,舅父是魏文帝,虽然到了他这里,父亲与舅父不睦,但他自小聪颖中正深得舅父的宠待,曾任过中领军,而其兄长虽不得舅父喜爱,也官至散骑常侍、获封广阳乡侯,可谓是世家大族,高门显贵。

而玄衣玉带的少年,是京兆杜氏、丰乐亭侯杜恕的独子,杜元凯,家世虽不及荀翊显赫,但也是名门望族,杜荀两家祖上世交,两人也自幼要好。杜元凯从小博览群书,勤于著述,精通音律,可谓是文武双全,青年才俊。

荀翊自嘲道:“子元知会我今日来广化寺,本是想让我暗中护卫司马晓,万万不会意料到,司马晓这番心声恰巧被我们听到。”

“你我被琴声吸引而来,大概这就是天意吧。”杜元凯明眸含笑,话锋一转道:“翊兄可要去会会这个嵇叔夜啊?”

“听下来他们也无甚交情。”荀翊斟酌了一番道:“司马晓都就此放下了,你我大丈夫还过意不去吗?”

“好一个大丈夫啊,翊兄真乃吾辈楷模,我也是今儿才知道伯牙子期无甚交情呢。”杜元凯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仗着一张玉面书生的脸显得分外真诚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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