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惜澜院(1 / 2)

只消半刻钟,便可见得眼前的兰蕙园。

论起地理位置,兰蕙园位于相府中央区域,可此处荒僻,看起来与赵寒旌曾住的庄子破败程度相似仿佛。

玉蕊带着赵寒旌上前,越过些许杂草枝杈、乱石碎瓦,门户大敞着,屋里仅有一桌二椅一壶四盏而已。屋里不见人,想来是在里间。

玉蕊蹑手蹑脚地伸头向里看,只道“夫人是在礼佛”,便恭恭敬敬地请他上座。

赵寒旌对她的态度改变倒也不甚稀奇。毕竟,被老爷安排了住所的表少爷和一个穷打秋风的小孩区别如何,一个靠看人脸色度日的丫鬟当然能分辨出来——即便她不是老爷的丫鬟。

玉蕊并不聪明,是能被轻易套出来话的类型。此时那位“夫人”不在,玉蕊的警惕自然而然地在身为幼童的赵寒旌面前稍微松懈下来。

“这里一直是这样?”赵寒旌四下一瞥,只觉得此处简朴至极,除了桌上的茶壶与杯盏皆是上好的紫砂质地以外甚至没有什么生活所需,在这里生活恐怕不易。

玉蕊尴尬一笑:“年前的时候,夫人与老爷大吵了一架……为的是大小姐的事——夫人便从主院移到了这里。”

“那夫人身边只有你一个?”

“原本还有一个的,是叫瑚叶,前段时候染了病,老爷作主放回家去,后来听说是挣扎了几天便去了,到底没福……像我们这样的人活都做不完,谁还管她呢?如今是没人记着了。”玉蕊打了个寒噤,摇头叹息。

笃、笃、笃。

是木头杵在木头上的声音。

一个不戴半点珠花,只草草用素银钗挽着头发的妇人拄着一根枣红色木质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前屋。

“你来了。”妇人的口吻里带着一丝熟稔,像是透过稚嫩却相似的面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您的意思是我不该来?”似是隐约察觉到面前的女人与赵庭望不同,赵寒旌半是笑着,反问道。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思来想去,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只好让你在这里挣命了”,覃氏瞥了他一眼,“好在,你与你母亲很像,无论如何,总是能好好活的。”

赵寒旌抿了抿唇,声音微沉:“……也许。”

覃氏望着赵寒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有些恍惚:“我的澜儿啊,她总是很有主意……你叫什么名字?”

“赵寒旌。”

“寒旌?高萝成帷幄,寒木累旌旆?你母亲是很有才华的,总有一肚子我们听也没听过的诗文,只是老爷从不许她展露出来,于是也只好念给我听。算起来,你也有她刚会作诗时那么大了。”

两个哀伤的人——无论明显与否——总该有一个冷静一些。

比起看上去确实有些“疯病”迹象的覃氏,赵寒旌这个孩子反倒更像冷静的一方。

赵寒旌平静地看着覃氏:“如果您叫我了是为了回忆往昔,那么我就告退了。我的母亲并不只是作为一个‘聪慧’的印象而活着的,也不只是作为你的女儿、我的母亲活着的——至少在我这里,她是她。”

覃氏缓缓回神,捻了捻手腕上挂着的珠串,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你母亲未出阁前住的是惜澜院,离后街只隔一道墙,虽然地方偏些,好在院子颇大,也方便你进出,你去住那里吧。”

玉蕊不得不开口提醒:“夫人,老爷给表少爷赐了春崚庭。”

覃氏冷笑一声:“他先作了主了?去回了他,既然已经掘地三尺,就不要再打惜澜院的主意了,澜儿的孩子住在那儿最合适不过。春崚庭……哼,让老二媳妇收拾出来,给怀儿去住,省得他们平生怨怼——快去,快去!”

玉蕊不敢不应,只得惴惴不安地出了门。覃氏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玉蕊跑出视线范围,随后缓缓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看了赵寒旌一眼,叹了口气:“唉……跟我来吧。”

赵寒旌并不觉得此时此刻自己需要问一些诸如“去哪里?”这样的蠢问题,即便她要使些手段,见招拆招就是。

覃氏确乎没有暗害赵寒旌的打算,她在前头慢吞吞地拄拐走着,几乎无法喘过气来,只是去佛堂的几步路,覃氏额上已大汗淋漓。

佛堂与前厅殊为不同,泥金漆过的佛像宝相庄严,拈花垂眸之间便是大慈悲之相,俨然名家之作;沉檀所制的线香在铜鼎里燃起缥缈的烟雾;两个蒲团搭在地面上,绣的是万福万寿的图样;台上还供着一盏海灯,有些不伦不类。

矛盾了。赵寒旌想,这是一个古怪的人,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小瞧她。

无暇细思,覃氏已在佛前站定了,佛堂里的光辉甚是辉煌,让佛前的人也显得分外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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