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惜澜院(2 / 2)

“过来。”覃氏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打破了那副慈悲的表象。

赵寒旌倒是松了口气。不慈悲也好,不慈悲便更像是个凡人,凡人总是有弱点的,无论未知与否,总有被探明的一天,弱点就是把柄,只要把柄在手,做事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覃氏没有想过赵寒旌肚子里的九曲回环,她只是沉静地看着他:“但愿你不会怨恨我,让你从离主院更近的地方挪到惜澜院。”

“不会。母亲的故居,我也很感兴趣。”

“感兴趣是因为赵芸澜这个人,还是因为她的才华、她的谋略还有一切埋藏在深处的东西呢?”

“至少在我眼里,我的母亲永远是她自己,与她所有的挂件无关。”

覃氏深深地望着他,沉吟片刻:“你是芸澜的孩子,我情愿相信你……赵庭望那个老东西大概说我患了疯病?”

“是,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赵庭望确实对他这么说,假的是覃氏看起来正常这部分——为了套话撒一点谎,赵寒旌是不会为此感到愧疚的。

覃氏捻了捻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重又看向他:“也许我真的疯了,近来总梦见你母亲小时候的模样,指着她的院子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我想听却也听不清——我本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也希望你能去宽慰她一二,至于所谓秘密……我不知道,也不想多问,总之,从今往后惜澜院便归你住。记着勤打老鼠,别让它们把东西啃坏了;前段时间老爷说要翻新,把青砖地掘了一通,回去记得铺平整……”

覃氏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一字一句都仿佛喻指了什么,赵寒旌只觉得自来到相府的这些日子以来心底里的谜团越压越多,确实让他头疼不已,覃氏话中虽有所指,可终究还是缺了些关键的东西,只好一一记下,把重要的“老鼠”“青砖”之语格外谨记不提。

赵寒旌微微勾唇:“在佛前说什么打杀老鼠至于,是否有些不尊敬了?”

覃氏也笑了:“阿弥陀佛……佛闭着眼睛,怎么看得清人心龌龊,打杀老鼠也好,打杀别的什么也好,骗过自己,也就足以骗过佛了。”

覃氏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珠串,半晌,将腕上的珠串解下来,重重地拍在赵寒旌手里:“你好生戴着,不求佛来保佑你,只求那一天你心有不平,别忘了今天这番话。你是个好孩子,就沿着你选的道路走下去吧。”

赵寒旌抬眸,再不掩藏眸中的恨意与杀心,目光直直与覃氏相撞,弯了弯嘴角:“那就……偏了您的美物,还望日后莫要心疼才是。”

玉蕊在外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表少爷,两位可是在佛堂?奴婢已将夫人的话全数禀明老爷,表少爷今后便可寓居惜澜院了。”

两人神色自若,丝毫不在意玉蕊到底听了多久,对视一眼。

覃氏平静地点了点头:“寒旌,扶我出去吧,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

赵寒旌会心一笑:“是,旌儿院中百废待兴,还需外祖母爱惜,赐个得力的人来帮着打理。”

“玉蕊毛手毛脚的,怕施展不开。”覃氏瞥了他一眼,眼中暗含笑意。

“左不过支应这一段日子罢了。”赵寒旌也笑道。

“那么,我就把人交给你了,该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我也不再管了。可惜,我这里少了个人,你那里也需重新安排,老爷又要费神了。”

赵寒旌眉尾一挑,笑容满是深意:“俗人道:能者多劳。外祖父是有大能的人,少不得多费费心力。”

覃氏含笑点头,缓缓踱步出了佛堂。

玉蕊打着寒噤,躬下身子,脸上漫出殷勤的笑意:“夫人,奴婢归来迟了,当真怠慢,该打,该打。”

覃氏居高临下,看着玉蕊的模样,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生了你的气?先头我与旌儿说话时,你该是听见了的。你与旌儿相熟,又很是妥帖,你到惜澜院里我是放心的。”

玉蕊一时不知道该说听见了还是没听见,额上冒汗,顿时僵持住了。

覃氏顿时满意一笑:“既然你不反对,那么就这样决定了,事情宜早不宜迟,玉蕊,现在就随你家少爷回去,不必再回来了。”

玉蕊猛地抬头,颤抖半晌却说不出什么,只得颓然叩首:“……多谢夫人恩典。”

覃氏与赵寒旌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挥了挥手:“去吧,我累了,不便相送。”

赵寒旌捻了捻那串名贵的佛珠,缓缓阖眸:这样一串佛珠尚且价值千金,赵氏一族趴在亡人身上吸的血难道又仅这一点?覃氏的愧疚与慈悲,在赵寒旌看来是可利用的东西而非护身符,他想要为母亲报仇——或者说,只想为母亲报仇。

踏、踏、踏。

脚步声有些杂乱,但总之,惜澜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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