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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那人指着方向,一步一步看着他下来,临到眼前了,发觉是个俊俏的公子。

身量比她没高多少,但是皮肤比她还白嫩,像是在上面哭过,眼睛湿漉漉黑亮亮的,眼尾还带着点薄红。

他看着自己被磨破的手心,一脸委屈,盯了一会后,伸出舌尖舔了舔伤口。

明熙:!

她红透了脸,后退了一大步惊骂道:“你在干嘛?!”

那人顿了顿,抬起眼,又很快垂下去,像是那些不爱同陌生人说话的小孩子一样,嘴唇嗫嚅半天,声如蚊呐:“唾液可止痛,对伤口愈合也……”

“好了好了,”明熙一脸头疼地打断他,“我当然知道,但你在一个姑娘家面前做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妥啊。”

“……不起,”他小声说,“我不知道,这是不可以的吗?”

明熙看着他,总觉得他就像未开智的孩子一般,叹了口气:“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只是跟明熙说了这么几句话,少年的脖颈就已经红透了:“我家在,柳湾巷巷尾。”

正拽着人袖子往前走的明熙听闻这熟悉的地址一顿,她跟季飞绍连着蹲守了几日都没见到人的地方,她不可思议的回身看去:“你是神医晋修的人?”

晋修歪了歪头:“你认识我?”

少年的眼睛像小鹿那样澄澈干净,明熙此前想过很多,为什么神医晋修总是销声匿迹,她以为是因为此人年老避世,不愿多管世间繁杂,但现在看来,只是单纯地害怕生人吧?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点,除了必要的出诊外,他总是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愿出门越不愿见人,世间良俗他大多都不懂,像孩童的内心一样透亮。

这就是她与晋修前世的相遇。

明熙是被说话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望见怀生挡在自己身前,与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就算是神医要用药,也得等姑娘醒了再说,这些药材都不能随意乱动的。”

然后便是她熟悉的刘伯伯,也就是渔阳知府的声音。

“这是自然,晋神医也是听说昨日叶姑娘给贫苦平民送药的事迹,想着来看一看,一起探讨的,绝不会乱动叶姑娘的药方的。”

二人交谈间,一道微弱的少年音打断他们:“看来是我来晚了,这药方已经完成了。”

熟悉的细弱声调,青涩稚嫩的少年音,明熙猛地站起身,绕过怀生的身子,看见屋中站着的少年。

比记忆里还要年少许多,细白的手指拿着明熙昨夜最后写的药方在看,眼睫长的很,眼睛低垂时在白净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顺着声音望来,看见明熙时,漂亮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怔神。

晋修举起药方:“这个,是你写的?”

“你,在哪找到的九丝白鹤草?”

明熙看见他,瞬间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长松一口气:“先前渔阳义卖时,有拍卖这个,我就买了,但是不清楚药效,昨夜我也只是想试一试。”

晋修好像又愣住了,好半晌才点点头:“试对了,这场疫病是由变质的牛羊身上带的,居民们吃了肉,自然就传到了身上。先是高烧不断,关节酸痛,若是不及时降温处理,很快便能让人失了性命。”

他很少一口气说那么长的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明熙听不清,就凑到他身前去听,等到说完了抬眼一看,又将人闹了个大红脸。

晋修缓了缓,将用了一点的九丝白鹤草递给知府:“这么一根草,足够救渔阳的百姓的了,我还带了不少釉群青来,将药液煮好后倒进白粥里,分给城中百姓喝了吧。”

轰轰烈烈的疫病竟然就这么容易被解决,刘伯伯小心又兴奋地接过草药,脚步飞快地去了。

直到这时候,明熙才记起墙那边的慕箴,她赶忙跑到墙下喊着:“慕箴?慕箴,你还在吗?”

迟迟没有应答。

明熙心中微沉,也不顾怀生等人的阻拦,一把拉开了院门进去。

原先安置在院中的病人此刻面色都还算好,不过就是关节痛得他们神情扭曲。

而慕箴倚在一张榻旁,面色苍白,喘息不止。

“慕箴!”

明熙惊慌上前,触到他手的一瞬间,便被滚烫的温度激得心中狂跳。

发热,无力,高烧不断。

正是中疫病的征兆,见慕箴总是喘气,可见连老毛病也一起被牵扯了出来。

明熙手足无措,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慕箴中了招,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静镇定。

她仓促抬头,下意识望向了不远处望着这边的晋修,两眼通红,水光潋滟:“先生,他,他发病了,你快来看看!”

晋修望着一脸惊慌的明熙,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暗了暗。

又快步上前,快准狠地摸了慕箴的脉搏,沉思片刻,对怀生和自己的小厮吩咐:“扶他上床,我来施针。”

听到这话,明熙的心定了定,晋修的针法活死人药白骨,有他处理,慕箴一定会没事的。

对,会没事的。

明熙起身,脚步不稳地晃了晃,眼见就要摔倒。

晋修一把拉住了她,二人靠的极进,明熙甚至能嗅见他身上的草木香。

她抬眼,看见晋修透亮的双眼望着自己,他说:“别怕,明熙。”

“我会救他的。”

这不是明熙第一次听晋修对自己说这句话。

前世季飞绍与她在郴州,晋修避而不见,除了危在旦夕的病人求助, 其他时候都会像这样逃避。

还是而来他们在郴州耽误太久,季飞绍的仇家派人来追杀,他被砍得重伤。

那时明熙拖着满身是血的季飞绍,砰砰砸他房门。

也是如今日一般,泣不成声,求晋修救他。

那时的晋修也是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轻声说了这句话。

他会救他。

晋修永远是那个晋修, 干净澄澈的少年, 虽然害怕生人但是永远会为了病患克服。

明熙焦灼不安地等在屋外,里屋一片寂静, 她听不见一点声音。

刘鸢找来的时候, 她都快要崩溃了。

见她这样, 刘鸢叹了口气:“我听说了慕箴的事, 不过有神医在,你也不要太过忧虑了。”

“嗯……”

明熙心不在焉地应着。

她此刻满脑子都是, 疫病凶险,本就伤身, 慕箴身子毁了不少, 万一扛不住怎么办?方才他旧病复发, 浑身剧痛的同时还喘不上气, 那痛苦一定是自己无法想象的。

万一他撑不到晋修给他布完针怎么办?

刘鸢见她这么魂不守舍的模样,当机立断拉着她站起身:“你不能再呆在这了, 正好我爹那边药粥已经准备好了,你跟我一块去施粥算了。”

明熙不愿意, 她只想待在这里,好等晋修出来后第一时间看望慕箴。

但她架不住刘鸢的力气,还是跟着一同去了。

并吩咐等在外面的怀生,一结束就立刻前去通知她。

二人出了风茗药堂的门,一路往知府门口赶去,因免费领药粥的消息散了出去,此刻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

她们连忙上去帮忙,刘澈也在施粥的人员里,明熙上前,边忙边问:“先前只听慕箴说刘澍没事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刘鸢一边呵斥有人多拿,一边忙里偷闲回答她:“烧已经彻底退了,就是身上还疼的厉害,晋神医说你那个什么草可以根治这个毛病,玉杉已经来过帮他领了吧。”

“玉杉?”明熙纳闷,“她在你家吗?”

“是啊,先前一直要来,被我爹娘拦着,后来烧退了我娘才放心让她过来,现在应该是她在照顾刘澍吧。”

宁愿冒着被传染至死的风险,也要去照顾他。

明熙猜到了什么,轻笑一声:“他们感情真好啊。”

“是啊,”刘鸢却叹了一口气,“你看,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二人感情好,只有我那个蠢弟弟不晓得。”

回想二人相处,总是玉杉单方面追着刘澍的脚步,反观刘澍这人,没心没肺,逍遥洒脱,谁也看不透他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在得不到一点正向回馈的情况下,玉杉也能始终如一地坚持,明熙低眉垂眼,有些敬佩和羡慕玉杉的果敢和无畏。

来领粥的人无一不感激地涕泪恒流,他们被疫病折磨得人不像人,一家人中若是有还没被染上的,那尚且能够体面地来领,但大多都是蓬头垢面,面色苍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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