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旭城,南背青辽,北临平川。南北往来,数及此地。要说文化,还不够古老;要说繁荣,算不上富庶。更不曾有金仙大能、名相贤臣可称道一二。但后世者,若要研究那段二十年的血与火,若要研究那摇撼山岳与真龙的一人,必从此地开始。

寒冬腊月里一个早早到来的傍晚,街上寂寥,但茶馆、餐宿及市井营生者,仍让那橘黄的灯光亮着。

寂寥,但总会有人,或拖着空虚的胃囊,被肉与油脂的香味钓走;或加快脚步,赶在宵禁前走完回家的路;或只是无聊,在地上寻一块遗落的铜板,抑或活下去的希望。这些人,这些不得不忍受寒冷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到,集市东南的一角,一个衣着破旧的青年如何抱着双臂,呼着白气,强打精神坐在一席不知名的药草后,试图说服自己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还有希望。

他该吆喝,但他不会,也不敢吆喝。我们还能强求什么呢?对于一个常年未曾久留市场的青年,他能在来往人们的眼光里铺好席子,摆开药草就已经值得表扬了。

但他还是该吆喝,添点噱头,把偶尔扫过的目光拽住。否则没人会知道他不是在展示自己从南边的山上摘到什么好东西,而是在赚取明天吃饭用的铜板。

沉默。沉默让这条街道显得很安宁,几乎祥和,好像没有人在为明天的去处发愁。

有个人走过来了,好,抓住机会,叫他什么?老爷?啊不,像奉承。先生?不不,他不像是读过书。最后他还是开口了,虽然最后一个字破了音,让它听起来像鸭子叫。

“阁下!”

这显然不是个合适的称呼,除非他们身处官场而非脏乱的市场。但那个人还是皱着眉头,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

青年大喜过望,他慌乱地伸出僵硬的手臂,向他的第一位客人展示来之不易的草药。

“看,看看吧。”

男人蹲了下来,好像真的在打量那些混合了泥土的植物。

“都,都还不错。”

还不错,好像这些药草有评判对错的标准一样。男人什么都没说,青年有些后悔,他是不是说错了话?如果对这些药草他本来很熟悉的功效夸夸其谈,是不是这位客人就会豪气地甩下几串铜钱,带着他所有的货走了?

忽然,男人打量的目光扫到青年的身上,并且移不开一点。青年想扯出一个笑容,但他的脸不知是被冬天还是尴尬冻住了,容不下笑容。

两个人,两双眼睛相对。青年这才发现男人的额角有一道恐怖的疤,几乎令人想象出这条疤痕形成时的惨状。他更后悔了,而且后悔的是为什么要把这个危险的男人叫住。

“他看着我干嘛?”青年不知道,但他已默念了咒语,一些少数人才看得到的东西蓄势待发。

“叫啥名?”

“啊?”

“我问你叫啥名?”

“姜——”不,不行。当然我们都知道青年叫做姜泽,但这个名字,这个姓氏可能会招致麻烦。万一某人或某人的爪牙知道了他,并且认定这个姓氏便是复仇与恐怖的代名词呢?

“杨琢。”

“嗯。杨琢,杨琢。还没吃饭吧?跟我来。”

说完男人起身,他似乎并不在乎姜泽跟没跟来,哪怕这确是他说出的要求。

姜泽有些懵,但看到男人在他考虑的时候就已走出了十步,最后还是下定一个冒进者的决心,收拾好东西,快步跟上。

灯光渐渐熄灭了,男人似乎住在这里多年,不熟路的姜泽在黑暗里堪堪跟上。绕过两条街,三条小巷,男人和姜泽来到一个不算精致的院子前,一抹浓郁的羊肉香打消姜泽最后的一点疑虑,他太饿了。就算之后有危险,他应该也能脱身。应该。

“老大,招到人嘞!”男人操着一口姜泽不知哪里的口音,但从语气听来,应该不是“老大,来活了!”

接着,他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出来,先看到了那个叫他老大的男人,然后才看向自己。姜泽还看到他的眉头好像皱了下。

他打了个招呼,应该是让他们进屋来的意思。

姜泽按他自己猜的意思走过去,他听到那两个男人在讨论,不时投来的视线让他确信这讨论关于自己。

那个高大的男人开了扇门,温暖扑面而来。然后用不太清晰的官话对姜泽说:“吃吧,先吃完再说。”

姜泽进去了,羊肉的香味更加浓郁。他看到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几个壮年男子围在一张摆满了肉和炖菜的桌子,房间的另一边有个妇人。而此刻所有人,包括那个将要走出去的妇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那个把他让进来的男人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碗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动筷的同时,其他人也低下了头,专心对付碗里的米饭,那个妇人多看了几眼,还是走了。

姜泽迟疑了下,他不觉得刚刚他们的眼神是欢迎来客的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迈起僵硬的腿脚走到桌边众人的一个缺口坐下。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前没有碗筷,他该要吗?还是新来的就得用手扒着吃?

很快,又走进来的妇人带着一双筷子,一碗盛得满满的白米饭解决了他的难题。她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让他想起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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