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女多情(1 / 2)

夏发十二年端月望日。

时光缓缓划过,如一潭静水,虽然潺潺缓和,到底也是徐徐向前。

这样骤喜骤悲之间,秦瑟的心绪是茫然而酸涩的,隐隐带点期盼。

桑华一直无消息,自己除了每日练舞抚琴,书画烹饪,陪着大姬孺扶都聊天解闷,依旧是没有过多的自由。

默默的捋着心里万千愁绪,感觉自从自己出现,发生了许多怪事:黑耀离奇暴毙,赵梁无故被赶走,大姬孺和侯爷之间仿佛剑拔弩张,三位公子都暗暗的对她暗递秋波,各显神通的表示自己的爱慕。

四公子虽然乖巧,却喜欢偷偷的观察她,直到发呆起来。

花嬷嬷得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有施国布吉侯爷竟然还活着,就隐藏在商丘封地。

喉头干燥得发痛,像吞了颗毛栗在喉头,吞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只这样哽咽着刺痛难受。

心沉沉地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热辣辣的。

凝视花嬷嬷着鬓角泛起的白色,恍若数载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心口一热,几乎耐不住要落下泪来,簌簌的泪光迷蒙里,哽咽道:

“嬷嬷,千辛万苦的计划,费尽心思的周旋,我最终还是嫁人。”

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如明珠四散,一轮圆月如玉轮晶莹悬在空中。天阶夜色凉如水,无边无际泼洒下来银辉如瀑。

“是啊,又是端月望日,多少个望日巧合的让有穷氏成为克星命硬家族,多少个灵血之女被这天下人诅咒。所以您需要躲避男子,避开望日,独守灵体,平安一生。”

多年隐忍的不诉离伤,多年习惯的打落牙齿和血吞,秦瑟此刻终于松弛了身心,她把脸贴在嬷嬷的手心上。

秦瑟心头痛楚的辗转间,脑海中骤然清晰浮起相似的话语。

这样的话,近在身前的嬷嬷说过,一门之隔的巫人说过,阴阳相隔的阿娘亦说过。

然而此刻,却是花嬷嬷的言语最贴心贴肺,那些远去的亲人,总比拗不过相依为命的情谊更值得信任。

这一轮明月,秦瑟心下忽然一酸,数年前的这样一个望日夜晚,也是这样与家人相对,可是那时,纵然会对前途惴惴,却何曾有如此连明月也无法照亮的凄凉心境。

却原来,不需要狂风凋零,茫茫天涯路早已经被命运戳穿,容不得你挣扎反抗,再挣扎,再不甘心,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路上胼手胝足地走,走到力竭,走到死。

主癸侯爷跟她之间一直各显神通,互不相让,从感情上击败对方已经无法达到,那种男子心里应该是不会动心的。

凭借自己的身体去换真情这件事,秦瑟早就明白,等于给狼丟一块肉,吃完就忘了,不会感恩反而会更加操控你的人生。

那既然必须付出自己的身体,生儿育女在所难免,那么就一定寻找一位珍惜她,耳提面命的男子,小到维护她们的生活,大到关键时刻,能够协助自己渴望的大事,好过给主癸和利苦当一个筹码爽快。

你们利用我,我亦是利用你们,商国候的表妹,利苦侯爷的大姬孺,何等的荣耀,这是何等的方便。

见秦瑟似乎认命的状态,花嬷嬷拿出来一个荷包,递给秦瑟道:

“桑华小姐离开之前,给您留下信函,说只能是大婚之前拿出来一观。如果必须嫁人,就看一看她的提议,老奴我不敢违抗二小姐的命令。”

秦瑟看完,愁苦之色渐渐褪去,欣然中带着娇羞道:“好一个痴情的妹妹,难不成效仿娥皇女英不撑?她心里有情,为了报恩,也嘱咐我帮他报恩,不过……姐姐还是愿意的,纵观天下,还有几个男子敢碰我这灵体之女?想必那男子一定是重情义之人。”

花嬷嬷点头,目光含泪,激动又开心道:“大小姐与二小姐九死一生也是为了完成大事,可是主癸侯爷和利苦侯爷都是自己的大事,并不是咱们的大事,唯独有共同仇恨的人才能帮咱们共同完成。”

秦瑟凝视着花嬷嬷,不由得心生敬佩,一个花甲老儒都有自己的复国心愿,她是一代君侯的女儿,总也要试一试的。

主仆二人计划妥当,互相鼓励,做好打算的时候,秦瑟算了一下自己的经血刚刚过去几日的时辰,脸色绯红道:

“桑华妹妹,如你所愿,姐姐我就这样了吧。”

秦瑟出嫁前一日,花嬷嬷凭着十几年在侯府里面的威望,去寻找那位神秘男子。

因为嬷嬷一直忠诚踏实,即使有一点小霸道,主子们也给了颜面。不仅把她赐给秦瑟当陪嫁,而且还允许自由出入府亲自选择嫁妆。

夜色笼罩过来,花嬷嬷领着一个送货的老奴走进秦瑟园里。

此奴在秦瑟面前,花嬷嬷退出房间以后,慢慢拿下围帽和斗篷。

虽然衣衫依旧是破的,却被那鬼斧天工一样的五官印刻的顺眼起来。

此男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胡须犹如刀裁一般刚毅。脸上黝黑的皮肤有星星点点的细细疤痕,反而透露出一副大男子气魄。

浑圆嘴唇,饱满厚实,直鼻厚耳,目光深邃,剑眉浓密。

他凝视着秦瑟,带着复杂的情绪和略略幽深的探索。

于秦瑟而言,他是陌生的,于命运而言,她必须这样选择。这是为了华桑妹妹的嘱托。

寻找他寻找的好苦,等终于有了他的消息的时候,秦瑟刚好要大婚了,那么今晚只能是今晚。

克服住了心里的狂喜,早就听扶都大姬孺说布吉侯是所有诸侯国国君中,武功最好,人品最佳,心思纯真之人。

商国府大姬孺如数家珍一样的罗列出,布吉侯的一大堆优点,这诸侯国争霸之时,一个君侯拥有的稀有的德行和品格。

布吉侯豪饮,一支兽皮酒囊不离身,健谈洒脱,谈笑风生之间,仿佛这天下竟无烦忧,他是一个能给給很有人带来安定和喜悦的人。

布吉侯善于烹饪,日常喜欢亲自当庖人给大家制作美食,专门烧烤肉类,是一个毫无君侯架子的贵族男人。

布吉侯习武之人却脾气极好,笑语连珠,幽默风趣,博学多才,胸怀阔达。东夷族那些神秘的武士都受过他的资助,罪奴,逃犯也会仗义解救,不介意身份有别。

布吉侯是最善待奴隶,善解人意的好男人,也正是这一点,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塞给他一个有穷氏的君女。他果断给保护厚待起来,大大方方收为义妹。

有施国布吉侯爷,也是最有可能跟大夏国争夺天下霸主的君侯,可谓是一呼百应,江湖侠士,巫人祭司,东夷族部落联盟首领可不是随意给的名号。

大姬孺扶都讲布吉侯的故事,唯独没讲他的容貌,秦瑟以为也不过是泛泛之流,习武之人粗枝大叶也算正常。

却没想到,眼前这位男子,一身正气,丑奴衣衫都被他那副棱角分明的五官和贵气逼人的气势衬托的特别起来。

从来没有一个男子穿奴隶衣衫能够这么好看,桀骜不驯之间,目光确有浓厚的情火闪动着万千愁绪。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男子,看眼神,绝对就是那种痴情专情和舍得付出真情的好男子。

琴瑟压制住心中这突发的心动和喜悦,感恩苍天,听布吉的故事远远抵不过亲自看他一眼真实震撼,果真是一位英雄气概的好男子。灭族的仇恨并没有让他憔悴潦倒,想必是处处都会有人暗暗跟随他,精心照顾。

当秦瑟脸色绯红偷偷打量布吉的时候,同样男人也在浏览着这个奇女子,仿佛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小情人一样,彼此暗喜。

秦瑟大大方方递给他一盏液体道:

“侯爷,先喝一盏米浆压压惊吧。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难道我们姐妹容貌不类似吗?”

布吉带着无尽的温软与痛楚,密密匝匝刺入心扉。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无言以对,惊看手中举起的酒盏,怅然望向她。

大脑中出现曾经的人间灯火,而他却在地狱徘徊。为了有穷氏罪奴女子桑华的出逃,一夜之间,被大夏国灭族。

花嬷嬷已经如数交代完毕,他早知对方心意,亦是脸色微红,略微局促。片刻以后他颔首,神色迷濛而幽暗,带着晨曦清微的亮色,含笑道:

“你不是桑华,为何用这种方式报恩?”

秦瑟全身一震,心头的坚持与撕裂般的疼痛使她不堪重负,漠然垂首,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零落,悄无声息滑落自己酒盏中。

“多说无益,你我二人都喝了这个崔情酒,门窗已经关死,合作既成事实,你就依了我吧。”

布吉身子微微一颤,仿佛月下的粼波一点。他声线清润却渐渐虚无缥缈起来道:“可,你是利苦的新婚大姬孺,你这样做究竟为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心悦他吗?”

姑娘心底蓦然一软,几乎不能忍住眼中泫然泪意,只得悄悄用绢子拭了,勉力笑道:

“你我都是罪奴,还谈什么爱与心悦,当你舍命救下我妹妹的时候,并为了她被屠族那一刻,就注定我们姐妹都会为了你而重生。”

布吉有一瞬的恍惚,大脑中迅速盘旋,回忆起来,有施国侯府赤峰园嘉木繁翠,荫荫如旧,映着暮晚天光,凉风满袖。

仿佛时空倏然逆转,又回到那日,亲自把桑华送往表姐扶都的手里。

回眸的瞬间,光线黯淡的疏影里,他眸光深邃如无穷黑洞,幽远难测,隐隐透出一缕暗紫剑光,冷硬锐利,仿佛看到有施国府邸赤峰堂院落里,那一地的尸身。

带着几个江湖亲随武士,奋力搏杀起来,虽然寡不敌众,却已无惧无畏。刀光剑影之间,撕心裂肺的疼痛,吐出一口鲜血,不是因为对方的刀刃相逼,而是无法接受失去亲人的彻骨之痛。

渐渐的,他放弃厮杀,任凭对方一刀刀砍向自己,求速死的心情仿佛急不可耐。渴望追随自己的亲人而去。却被赶去的黑耀等人救了出来。

他昏迷的那一刻,掐着黑耀的衣领轻声耳语,黑耀目光沉痛的要滴落血液,点头答应。

他暗嘱咐黑耀,不管自己生死,都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寻找真正的杀族仇人。

一股热流从心肺中腾起,微汗泛泛,布吉收回思绪,抱歉的颔首苦笑道:

“我死而复生那一刻,已经明白谁是灭我全族的人,并不是大夏军,也非有莘国而是……我之所以忍辱负重苟活于世,充当被毁容的粗奴隐藏下来,就是为了寻找真的仇人。”

温淡的月光清淡地覆过他清爽的眉眼,琴瑟看着他,足足有一刻,神情如此专注,似是不知从何开口,羞涩道:

“桑华给我留下了信函,她无法与侯爷成为夫妻,她说自己已是脏污之身,不堪匹配您,姐姐只能代劳。”

不知道是花嬷嬷调制的酒起了效果,还是被与桑华惊人雷同的面孔吸引的无法自持,布吉开始心思凌乱起来。

他回首,迎上身后秦瑟柔情而热切的目光,心头一暖,整副心思都可以放落了下来。

“好,为了你,和未来的孩儿,还有你的妹妹桑华,我愿意再死一次,去换回你们所愿所想。”

秦瑟差点落泪,感动之余发现自己已然是真的动心,柔情似水道:

“也是为了侯爷您能够重见天日那一刻,还有隐藏在夏宫里面的姑姑离秋。我们必将获取万民的信赖,找到那个想权谋天下的人。”

布吉轻轻揽过秦瑟,微微笑着,那样光明而璀璨的真心笑容,让怀里的女子生出无尽暖意。他温情道:“我给你讲一讲过去几年里发生的事。”

秦瑟的目光倏地一跳,轻轻摇头。她那样脆弱无力,低声如蚊道:

“对了,侯爷现在告知也不算晚,小女子可是灵体之女,克星命硬,一般男子不敢沾染的败家破族之人,你敢吗?”

布吉故作犹豫,翻一翻眼睛,紧绷的面容道:

“我全族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你可以随便霍霍。”

看着布吉那露出情谊的目光和顽皮的挑逗,她也故意气他道:

“我还可以帮你去霍霍利苦,他的地盘迟早会还给你的。”

布吉双臂收紧力度,脸凑过来,目光迷离道:

“希望你心愿达成,别把利苦吓到。咱俩可以打赌,我赌他不敢沾染你。”

秦瑟躲避他的带着胡须的嘴唇,缩着脖子笑道:

“我赌……输了我就离开他,去霍霍那个天下最霸权的大夏国君主。”

布吉换了一个动作,圈住她的腰,逗她道:

“要是再输了那?”

秦瑟认真想一想道:

“我就当一个丑嬷嬷隐形人,照顾我的孩子。”

“这个……我可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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