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灵之主(1 / 2)

夏发十年杏月。

各诸侯国接到夏后的诏书,开始大肆搜罗东夷族部落的有穷氏罪奴,尤其是女奴,尊大夏号令铲草除根。

巫羽*之言,已传遍天下,有民谣为民声。唱曰:“有穷妖女兮,后羿魔魂兮,殇夏妺妺兮,四妖迷惑兮,殇殇日神兮。”

商丘封地豪城,商国侯主癸*接到诏书,疏离的笑道:

“休要慌乱,何须大后亲自下旨,商国封地已无一罪女存活,只有几个幼奴终生监禁中,请大后毋须忧心。”

侯爷正跟心腹赵梁轻松谈论间,突听包铜滚木的厚重大门通的一下打开,是武士黑耀慌乱中忘记分寸冒然闯入。

主癸不由眉头一皱脱口责备道:“休要慌乱,有事慢慢说。”

黑耀身形高大,脚步踉跄,不仅没有稳住气势,那张面具脸越发诡异,几乎是嘶吼着喊道:

“侯爷,不好了,有施国祸事了,布吉侯爷私藏有穷氏君女成功潜逃。岷山氏君侯告发到大后那里,夏后大军已经赶到有施国屠杀全府家眷。”

主癸侯爷铁青到失去人色的脸上泛起而凄厉的酡红,似是被这消息震撼到无法自持,瞬间大怒道:

“休要慌乱!布吉贤弟真的糊涂呀,黑耀你带领几个罪奴死士快去有施国救人,确保万无一失的把布吉侯爷救出来。成功以后可免罪奴身份,按照良民百姓安置。”

黑耀男奴是东夷族部落的后裔,是有施国送给商国的一份大礼,因其武功高强一直保护主癸安全,多次立功护主忠诚。得知旧主布吉侯爷遇难自然心焦百倍。

主癸猛地抬起头,瞪住他补充道:

“回来,休要慌乱,本侯话未说完,另派一拨死士寻找布吉放走的罪奴,见之杀无赦,商国与有施国交情深厚,本侯得拿出来诚意让大夏后消除疑心才好。”

赵梁与黑耀急奔出去开始一阵排兵布阵。不多时院落已经恢复如初,唯有风声漱漱,如泣如诉,空阔的堂屋,寂静一片。

主癸凝视着墙壁上一幅黄图*沉思起来,锦缎刺绣的是大后夏发赏赐商国的镇国之宝“大禹治水”“和涂山大会图”。

此图标志着夏国始祖大禹十几年治理黄河泛滥灾水,分化九州,号令天下诸侯齐聚涂山建立联盟的光辉历程。

告诫天下诸侯国国君,要遵从大夏号令,敬仰大禹功德无量。

窗外天光渐渐暗了下来,余晖带着最后一抹橘色的流转霞光映照在主癸面上,有奇异的贴心的色彩。

今日有施国侯爷布吉为了救一个罪奴女子而被灭族,而主癸当年?何尝不是为了救几个灵体女而费尽心思。胜负之间,都是为了获取灵女为我所用,却是生死有命。

恍惚中,还是在八年之前那个日子,柳絮飞扬如簇簇的雨雾,他穿花度柳而來,长身玉立,丰神朗朗,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她道:

“这位姑娘,休要慌乱,刺客已经铲除了,请小姐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我派人护送您入宫,日后成为贵人,才能保全一生无忧。”

姑娘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混合着不安、羞急与娇怯的眼波在他面孔上面久久不肯离开。

半响从脖子上摘下一串绿松石珠饰,无比羞涩的递给主癸道:

“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定当厚报,还望持此物及时与我联系,好报答厚德恩重。”

绿松石配饰当时仅是王族贵胄之家才能流通,价值仅次于青铜物件的珍贵。

主癸默然一愣,怔怔的凝望着姑娘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心脏莫名的耸动起来。

女子受到惊吓,柔柔怯怯的提出来,救命恩人可否陪伴一夜。

自从有了那一日的默然相守,空气中那种紧张窒息,令人浑身躁动,又保持距离的姿态一生难忘,浑身血液沸腾起来,手脚却如同冰寒里面浸泡一样。

沉重的呼吸,幽香的体味,昏暗中姑娘那娇羞不安的眼神,却是无比依赖的信任。

二人皆是一夜未眠,天明的时候,姑娘却道出自己心扉。她凄楚而笑,似颤栗在秋风萧瑟里的一朵花,

“不敢欺瞒公子,我本是有穷氏君女,隐藏身份入宫的。我的两个侄女,还请您帮助她们脱离困境,只是她们自幼与我分离多年,已经无法确认身份,需要您慧眼识珠,小女子还是处子之身,不如就以身相报。如您不嫌弃的话……”

主癸抑制住自己澎湃的情愫,感觉脸颊滚烫,血液流淌的迅速,整个人似油煎火燎一样。

微笑道:“姑娘,莫要慌乱,在下愿意帮忙,但不能趁人之危,您即将入宫面君,处子之身尤为重要,一旦识破性命不保。我能够独守一夜姑娘,已经是今生无憾了。想来能够克服自己的……天下男子亦是寥寥无几呀,并不是我不为心动,是过于珍惜,如果苍天有眼,愿你我还有共聚的那一刻。”

她扶着岩壁,盈盈而立,眼中有虹彩样的霓光划过,璀璨一道:

“我离秋亏欠你一个大人情,永远有效,不管什么时候提出来都可以。只要我能做的,义无反顾责无旁贷。还望公子帮忙寻找秦瑟和桑华。”

他星目明亮,点点头转身离去,温厚的身影在初春的柔美中看起来格外清冷。

水蓝色的衣袍被一阵清风荡漾起好似水面的纹纹波澜似的褶皱,他整个人被微露的轻愁笼罩着,在群山环绕的青灰色里格格不入。

主癸收回思绪,揉一揉发涨的额头,轻轻缓缓坐下去,从衣袖中掏出来一串绿松石珠串把玩,颗颗珠子经年摩擦泛出暗哑的光泽。

珠串首尾用一枚小小的贝连接起来清晰的刻着一个字“秋”。

主癸嘴角一抹难以觉察的微笑自说自话道:“八年之间,未曾联系,不知道你的新名字什么?可曾建立自己的实力?在夏宫里会不会人缘佳,人脉广?但愿你不是安然妃儒就好。”

大夏国君王发后,身有重疾,早定下未来的大后人选,对后宫女子也逐渐淡漠。除了几位有子嗣的妃儒未来能保证富贵,那些无子嗣的妃儒,得宠的必将会殉葬。

而天下人皆知安然妃儒是夏发最喜爱的女子,亦是大正关龙逄容不下的,想必性命堪忧呀。

离秋容貌倾城,如果就是安然妃儒,那这一番心思就会付之东流了。

这些年,为了遮人耳目,从未跟宫里任何贵女联络打探,暗暗等待机会再计划。

想起来一年之前,代替好友押送九州大鼎的时候,顺手营救出来一个女奴,送入夏宫。

果然就是离秋的侄女,因委托朋友观察罪奴屋里,秦瑟是最聪慧机灵和容貌较好的女娃,于是冒险给偷了出来。

不知这个女奴能不能也跟安然一样处境不佳,想想当初真不应该由着她的意愿送入夏宫。毕竟大后体衰,实在不会有心情宠爱女子。

主癸站起来,信步走出堂屋来到视野开阔的阁楼屋顶,凝神望去,府后丘山迷雾森森,似乎是要降雨一般。

那一片罪奴圜土*被蒙蒙夜色覆盖着。

“来人,吩咐管理罪奴的花嬷嬷,明日把护甲女给本侯提出来一观,记得共有十几个女奴穿了贞操带,细细查看明白筛选出来一人。”

一年之前,赵梁易货回来两个姑娘,正是妙龄少女。主癸虽未亲眼见到,不妨看一看也好做一个准备。

主癸目光深沉中见一抹自信,离秋的侄女,两个小君女,秦瑟和桑华,早晚都会被自己掌控。

又至望日*。

夜静静的,四面里的微风扑到人脸上,并无寒冷的感觉,眼下已是初春了。

秦瑟自从走进商国侯囚徒屋里,整一年中,没发现有容貌特别美丽的女子,只有一个火影清秀俏丽,她一直默默保护她,等待有人接她们出去。

只可惜自己把物件丢失,无法确认火影是不是安然妃儒的侄女。试探过无数次火影的身份背景,答案都是罪奴女子,并不是曾经的有穷氏君女出身。

过多的懊恼和焦虑,琴瑟进入极度的烦躁状态。

今夜她在逼仄闷暗的圜土里,又梦魇了,呓语模糊急切凄楚:“我不是奴隶……”

秦瑟微睁双目,眉头紧蹙,心头似有沉甸甸的恨意涌起,脸色潮红汗渍。

仿佛她的三魂六魄分成双份,一份是清明的,有简单而朦胧的意识。另一份却依然昏昏的睡着。睡得那样执拧,好像永远不会清醒过来一般。

窗外袅袅晨雾,重重叠叠的石墙将囚奴围得似在深井中一般。

混沌中,记忆悲戚的碎片间,儿时的家族荣华,终究被后來的腥风血雨清洗去了最初的纯粹而明净的粉红光华,只余灰暗的残影,提醒曾经的辉光已荡然无存。

幻觉中,秦瑟挣扎着,却看见死在怀中,依旧拥有绝色容颜的母亲。

她的血,这样一口一口呕在衣襟上。女儿天真的心也因这血碎成齑粉,漫天漫地的四散开去,瞬间脱挣出懵懂。

风疏惊骤,冷冷扑扑敲着窗纸,整个囚徒屋的屋檐在风中“叮叮”作响。

雾气水从檐下泠泠滴落,仿佛催魂铃一般,吵得人脑仁要崩裂开来。

阿睇的面孔似乎涂了许多的水粉,身体飘摇在群山万壑间无声的呐喊着。

急得梦中的女奴几乎要呕血,正欲挥开双手扑向亲人,腹中急痛欲裂,似要迸开一般。

感觉雾色惨白似一张鬼脸,兜头扑张下来,秦瑟的手软弱地垂了下去,最后一眼,只瞧见自己猩红的衣衫,蜿蜒如浠。

“阿娘……嬷嬷……你们不要走,不要扔下我,我就快长大,也会跟你们一样风华绝代。”

霍的从惊悚中坐起,晨光已经照射进来,秦瑟的心蓦地一痛,又是一个同样的梦。

粗麻衣衫上面果真血迹斑斑,伴随着阵阵腹痛,摸一下后腿处,手上的血污在颤抖中清晰的湿凝。

呆呆看着满手红液斑驳,瑟瑟的体会满腹凄苦惆怅。

多少次,在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圜土里死死咬着双唇,用力蜷着手指。

全然忘记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来抵御心中种种的不甘和屈辱。

却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任凭这种恶魔一样的黑暗,在她本就残破的心上肆意咬啮蛀噬,直到残缺不全。

从西河宫里出来,依旧是最低贱的女奴,一年不如一年的日子,让她绝望后悔。

找不到姑姑和妹妹,孤零零的一个人乱闯,如今连阿福姐姐也失去信誉,不来接她出去了。

“我本来是天之骄女,一代君王的女儿,我的阿娘是元妃后孺,天下绝色。”

无尽的痛苦中,秦瑟会哭着重复这句话缅怀凤凰台上面的记忆。

双手红滋滋的血,那样殷红的颜色,伴随着夜风夜雾的凄冷寂寥,越发觉得凄楚。

脑中骤然想起,这是女子的灵体之血,我要用这处子血翻出一副改命的神卦。

秦瑟不顾同屋的女奴酣睡,昏暗中,双手合着那血捧起六枚鳌灵,闭上眼睛,晃动手里的卦器,哗啦抛到粗砾的地面。

几枚小巧的鳌灵*,齐刷刷的正面,鳌壳被陈年油泥汗渍,磨蹭的发出暗哑厚重的色泽。

秦瑟微咪双目轻轻别过头去,生怕过高的期待倾覆了眼睛的自持,再一次确认,又确认,心跳如鼓,盯着鳌灵足足半个时辰,明明是晨冷袭人,却汗湿衣襟。

双目烁烁一睁,目光中瞬然有了庞大不可言说的震惊、慌乱和期待,灼热似能点燃满地黑暗,声音微有嘶哑:

“圣灵护佑,终于等来了这副上上的神卦。”

声音有一丝难察的哽咽,喜与愁的朦胧间,心底劈开一道刀光剑影的记忆。

体内依旧有血丝丝汩汩细流下来,粗麻衣衫上面沾染的就像凤凰涅槃的图腾。

眼泪滴落,落在麻布面上像一小朵一小朵略暗的花,洇得粗麻略显柔软。

轻轻擦下脸上的湿痕,扫了一眼那些嘴咧流涎,丑陋不堪的女奴,如此潦倒。或许当初她们跟自己一样金尊玉贵,并不晓得今后会狼狈至此吧。

极力忍住心痛,又爱若拾宝一样看了看这副“神卦”

神思游离的一个瞬间,听见急促的砸门声,让惊醒的女奴们心里淅沥生惊。这是提醒她们该起床劳作了。

天色如鱼肚泛白,瞬间囚徒屋里的女奴战战兢兢的奔走开来。

秦瑟恍若未察同屋女奴们的动静,依旧心情云海翻腾,难以抑制的笑着,记得谁说过,遇到此卦,即能横着膀子出囚徒屋改命。

然脸上的笑意未尽,头皮却如撕裂般疼痛,原来是骤然被花嬷嬷拽着拖死兽一样的揪出来。

花嬷嬷惊呼讥笑:“她没穿下裤,真真的好恶心。”

秦瑟双腿上面的血迹似白蜡烛流下的红颜泪,暴露于晨阳下,这可真真的是横着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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