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穷女逃亡(1 / 2)

夏发九年夏历*端月*望日*。

似是梦魇,嘴巴和腰身有重物束住。秦瑟在睡梦中,被捂住嘴强行压制的托出来,心中荡起汹涌的震惊,如同坠在死亡与地狱的端口。

殉葬或是人祭?这些死法每日都会入梦陪伴着她麻木的神经。

死吧,死吧,结束悲苦的岁月,虽然才十四岁,亦是比咀嚼希望,苟且沦寞舒坦百倍。

身体腾空,肚皮被健硕男子的肩膀硌的生疼,耳边死一般的寂静提醒她,是被抢劫出来的。

这是她变成罪奴以后新的遭遇。被陌生男子抗抱,有一种触摸死亡的离魂感。

一腔荒芜空旷的嗓音在她耳边喘息着响起,“今日是端月望日,你有灵血,会不会是初次?”

猥琐和羞臊的问话,秦瑟顿感电闪雷鸣般惊觉,除了死以外的事,唯独清白值得最后一拼,否则余生就像一块破布,任那些粗奴随意用来涂抹脏污。

拼命一口咬下去,牙齿已有流液渗出,狠狠用力,依旧挣脱不开男人那双如同钳子一般的手臂。

男子目光似冷箭划过她的脸颊,许是错觉,竟仿佛有一点温柔与怜惜。

秦瑟依旧不肯松口,嘴巴粘粘的,有血液甜腥的味道,牙齿已经微疼。

清丽的脸庞扭曲得厉害,口中已经不能言语,只能“呜呜”发出怪声,如夜枭凄厉的嘶鸣喊叫。

身体继续被阵阵颠簸,冰冷的空气飘散开来,已远离高墙内的囚徒屋,身陷静的发慌的大院落里。

完了,临死之前被恶魔糟蹋侮辱,这是女奴最悲惨的噩梦。失去贞洁的灵魂,祖先不会欢迎她归天的。

她开始搏命扭动身体,拳打脚踢起来,指甲深深扣着对方的肌肤,恨不能撕破一层皮下来。

被咬的男子终于闷闷的哼了一声放开她的身体,似是扔掉的一块臭肉一样,咕噜一下,她发现脱离对方的控制,可惜浑身无力,不由自主的发抖,双腿根本无法站立行走。

一个黑影蹲在她面前,她下意识的捂住头颅,只听他哑声道:“我对你这种脏丑罪奴没有兴趣,沦落至此的时候,改命为上,不必要这样表现你的贞洁不屈。”

瘫软的身体被男人托住,顺力一推,她的身体就爬到冰冷的大鼎上,奋力跳下去那一刻,却被他的辱骂惊出来一股屈辱感。

在他心里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丑奴罢了,那?秦瑟的大脑被寒风吹得清醒起来。

牙齿打颤反唇相讥道:“我是罪奴,你救我干嘛?强人所难,必有算计,你想把我怎么样?”

冰冷的声音回复道:

“我受人之托救你,她的名字叫离秋,你可认识?”

男子话音未落,秦瑟顿感心里悲痛一波又一波抵死冲上来,大脑眩晕,几乎要发疯的低吼出来:

“姑姑……我的姑姑,她在哪里?求求你带我去找她吧。”

一件厚绵锦袄带着男子的体温,扔了进来,“两句话就改变方向,还以为你有多强,目前你无资格要求,只能听命。”

秦瑟蹲在冰冷的大鼎中,不敢抬头,那件棉袄就顶在她的头上,怀里温热的食物提醒她,此人应该不会是恶魔。

隔着坚硬的鼎壁,传来男子的声音:

“从龙门山路上逃出去,找到马车以后,跟随他去西河城自然有人安置你,往后余生,就凭你的智慧了。”

狂喜和惊讶交集,她的身体如同暴雨中的柳条。

蹲在大鼎底座片刻,才发现手里死死抓着一块东西,是男子身上掉落的半个玉佩。这是她拼命挣扎中抓破的那个男子的物件。

紧紧握在手里,也许是出于感恩,亦是出于好奇,不管怎么样都要留好它。

男子的声音仿佛带着混响,字字顿顿,敲击着秦瑟的心灵,微哑又深沉道:

“身处逆境,想表示强大,亦不是对抗,而是允准发生。允许遗憾,愚蠢,丑恶,虚伪,允许付出没有回报。当你接受这一切之后,你会逐渐变成一个柔软放松舒展的人,也就是一个无比强大的人。”

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她的心跳就像一只发疯的兔子。

端月望日是大日子,正是大夏镇国大鼎从西河*运载到公子桀的封地,斟鄩城*的途中。

秦瑟一直蜷缩着身体,倾听粗奴们口中吟吼的一波一波的号子,挪着沉重的步伐,顿顿的行走着。

犬牙交错的山路上,她内急的不顾女孩的羞涩,把体液喷泄在这象征大夏霸权的千年大鼎口底。

冷寂的风依旧能够从大鼎口灌入,让心惊胆颤的秦瑟一直在发抖。

今日是她十四岁生辰,曾经跟姐姐和姑姑一起过生辰的日子,仿佛是前生的记忆。

那个男子说的没错,目前她何止是脏,还有丑陋,曾经那个花团锦簇的岁月,那无比尊贵荣耀的儿时;与同样绝代风华,倾国倾城的阿娘,姑姑和姐姐无忧无虑的王族贵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任凭她怎么哭求,嚎叫,都不会改变已经成为一个罪奴的事实。

有穷氏亡国那一日,阿娘莞城在她怀里死去,离秋姑姑被陌生的男人掳走。而她和妹妹仅仅是几岁的女娃,虽然也是鲜嫩娇美的女孩,却无人怜惜。

情急之中,老嬷嬷把她和妹妹的脸弄脏,换上死去的奴隶的衣服,让她们跪在角落里等待命运的安排。

果然有人把她们这些妇孺老幼,全部锁起来,那一刻,她们变成了最低贱的罪奴。

妹妹被奴隶主挑走的时候,她恐惧到无法呼吸,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拷上脚链和穿上“护甲”带走了。

泪水打湿了秦瑟的衣衫,也打湿了那个男子的锦袄,往事不堪回首,此刻再一次想起,曾经麻木的心激荡起来。没错,搏命改命死而后生,抽筋拔骨,也要走下去。

空气越来越冷,路越来越不平,粗奴们的号子渐渐消失,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堪称大夏第一巫人的巫羽*曾经说过:

“九鼎乃大禹涂山大会以后,凝聚九州青铜烧铸而成,坚不可摧,不惧风雨寒霜侵袭,不惧火烧水淹,唯独不能在端月望日沾染女子的处子血。否则就会天下大乱,妖女出笼。”

早在大夏国是小夏族的时候,虞国首领虞舜*最信赖的巫咸国首领巫彭,就曾经以生命代价告诫过天下英豪:

“望日灵女之者,皆是灵女转世,端月望日灵血者,必将霸权一方。而男子端月望日沾染非妻的灵体血,就会祸事临头族权颠覆,而望日沾染妻子灵体之血的男,必定是统一天下的王。”

秦瑟并不晓得来了经血,却感觉腹中绞痛,一股热流从下体汩汩流出。正是她初次来经血的日子,这么巧,这么准的把这灵体之血染到金鼎内。

山林路上,顷刻间雷声轰鸣,紫色闪电夹杂着豆大的冰雹,起初还劈哩叭啦,后来如剑沙泼洒,直击地面。

粗奴们不得不暂时停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大雹打乱了阵脚。

那九口神州大鼎被粗奴们孤零零的搁在半山腰上,人都散到附近树林里躲避这场如刀锋的雹砸之痛。

尤其那几个看守粗奴的大夏兵正*,更是抱头串鼠,唯恐被砸破头颅。

秦瑟偷偷爬出大鼎,在风雹雷电的掩护下,很快钻入树林里,猝然回首的时候,猛然看见一个男子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面目清朗,剑眉星目,一身盔甲戎装,英姿勃发,并没有雨淋的狼狈,凝望着她,嘴角一抹淡淡的雾冷,目光中皆是笃定坚毅。

风雨雷电中,他举着被她咬破的胳膊喊道:

“护送大鼎迁移,这是我的使命,保护有穷君女潜逃,这是我的天命。”

秦瑟愣住了,定定伫立在风口,冷寂的风一阵一阵扑到脸上,眼眶却是热热的,喃喃道:

“往后余生,如我所愿,搏命改命,我一定会跟你再见面的。”

男子抚弄着手臂上的咬痕,流出来的血迹被雨雪冲刷干净,却被冰雹砸的泛起丝丝血痕。

他挥挥手,引导秦瑟逃走的方向,很快消失不见了。

风云雷冰席卷而来,翻滚而去,走的那样痛快和利落,仿佛不曾来过一样。

秦瑟发疯一样的奔跑起来,直到毫无力气,终于摔倒在山下的土路上。

四脚朝天的躺着大口呼吸着,仰望山顶,如碧海一般的晴空之下,龙门山巍峨高耸,如一条玉龙腾跃起伏。

灿如金粉的阳光照耀其上,那种璀璨与神圣的高洁,那种洁白仿佛从天际垂下的圣洁,让秦瑟不由得坐了起来,屏住气息,心怀崇敬。

渐渐的目光迷离,黑暗席卷而来,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有人呼唤她,身体再一次腾空,寒风被隔绝,浑身被温暖包围起来。

……

一个朔望月*以后,杏月*朔日*,大夏奴隶制王朝都城西河城。

有歌书写大夏国的辉煌历程:

“洪水滔天荡九州,十三载禹定八方。天下兴盛系君王,十六代兴国安邦。涛涛长水冲垮了生民社稷,三过家门站起来上古英雄。”

又有民谣曰:“大禹治水,望夫石情。涂山之会,铸造金鼎。划分九州,华夏诞生,神草木兰,山海之经。”

这一代已是大夏第十六代君主夏发。他的第七个儿子,公子桀被册封第一君侯*,神州九鼎自西河搬迁至其封地斟鄩城,预示着继承君王之位毫无撼动之势。

一个月之前,秦瑟被强迫着捆绑住手脚,硬是把胸口的两个罪奴的字迹烫掉,随手刺绣出来一朵粉红色的玉兰花。

她在剧烈的疼痛中昏死过去几次,嘴巴被塞的满满的,无法喊叫,灵魂出窍般钻心刺骨的疼一生无法忘记。

现在她是夏宫里面一个普通的女奴,当今君王夏后的一个低等守门奴而已。

为了见到姑姑离秋,她选择入夏宫当女奴。可是她的身份实在低贱,根本没有资格接近贵人,姑姑住在哪里,是什么身份,目前过的如何完全不知晓。

长久的跪坐,让秦瑟的膝盖和小腿已经长了一层厚厚的茧子,经常麻木到无法走路。

她皱眉飞快环视一下这灰糟糟的殿阁,露出隐形的藐视,这大夏朝君王的寒酸,已是民间百姓的乐谈。

夏后*发一向勤政节俭,自继位以后,多人奉劝迁都,皆被他否定,多嫌大费周章,拒绝大兴土木,一代君王不喜奢华整洁,偏重随性散漫。

自大夏第六代大后胤甲*即位,建都于西河,有四代君王定都于此。

百年的王族宫殿,简朴粗陋。灰墙石瓦,宫巷里杂草丛生,植物繁茂的毫无珍奇造型,自顾自的野蛮生长。

大殿并无确切匾额,无讲究的殿名,各位大正习惯性称呼每日议事的主殿为“大后殿”。

空旷的主殿里面,阴暗的色彩,粗糙的墙体与石板地面,唯独一排低矮的盆景花卉增加一抹鲜活色调。

厚重的灰紫色藤幔面前,苇草编织的几个坐蒲,一张破角后修补的实木案几。

各大正的蒲团早就经年摩擦,丝丝拉拉的苇条芒刺与绸缎衣衫摩擦起来,定是起球拔丝。

秦瑟跪拜在大殿门口,稍微抬头即可看见空荡荡的院子。

夏发粗锦常服,披发凌乱,胡须已花白无形,他面露倦色,看着下面纳谏的忠良大正一脸凝重。

案几上一只无纹青铜碗,里面是早已凉透的草药泥浆。

牧正*出身的关龙逄,面君时故作欣喜之色启奏道:

“启禀大后,有穷女乃魔化魂魄转世,仅杀之不足以震慑天地妖魔,需要一位圣灵之贵女,恩赐归天,使魂魄压住众鬼魂。”

发后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饶有兴趣的问道:

“此等贵女在何处?可否是人间凡人?”

关龙逄不敢直视大后,似有一些颤抖的声音道:

“大后,自然是吾大夏之灵秀贵女安然妃儒,天下皆知安然贵女是第一灵体,能够令凶兽顺服,百鸟围绕,不怒自威,万人仰慕,苍生爱戴,灵魂之纯洁,性情之柔美,纵观天下,竟无一人超越。”

有短暂的沉默,寂静的殿中唯有屋顶蓄水嘀嗒嘀嗒液漏的声音,像是谁的心跳凌乱。

秦瑟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君王,心想安然妃儒是谁?只不过听女奴姐姐们说是一位绝色女子。哼!难道比我姑姑美吗?

发后沉吟片刻,目光中有一丝沉痛道:

“安然的确是天下女子之楷模,灵秀女子的典范,可是公子桀与其情感深厚,恐怕不舍呀。”

关龙逄的唇角微微一搐,很快泯灭了眼中一抹浅淡的无奈之色,从容道:

“大后*,如果不舍安然妃儒,势必就会舍掉更多的大局,望您能感知天下苍生所需。令安然归天赐封为夏女圣灵镇压妖魔鬼怪吧。”

正当秦瑟倾听的意犹未尽的时候,发现大殿外面匆匆走来一个女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俊俏的小公子。

一看二人穿着打扮,定是夏宫里面的贵人,看那情景应该是大正们讨论的安然妃儒和公子夏桀。

秦瑟大着胆子稍微扭着身体看了一眼安然母子,只看见他们拥抱哭泣着,看不清女子的完整的容颜。

远远的感觉她那凄美嫣然的笑,泪珠滚滚,娇羞怯怯的抱住十岁的公子桀。

发后长叹,于心不忍,忧然道:“苍生民怨,乃国之大计。尔等心意余自然知晓。吾儿夏桀已是储君,舍命护母可见安然的慈爱胜过亲生阿娘,姑且留下,等余百年以后陪伴余归天吧。”

关龙逄见第一说无法说服大后,只能变了一个说辞,又大礼跪拜死命纳谏道:“大后,万万不可呀,巫祖曰:明事理的布衣人家,小民小众都知晓,男儿有志,自幼需亲父,与父亲和睦心意融通,积累阳刚之气,脱离母强阴气,此乃少壮之举。反之,母强父弱,幼子阴柔无志,被强母所缚,难以成才,家之败衰之势。请您亲自教导公子桀,父子情深,方是大道。”

关龙逄磕头赔罪不止,却令夏后憋闷烦躁,他一向不喜幼儿,无耐心亲教,更不喜好平日里点滴的引导的琐碎。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是随母亲或者教养嬷嬷带大。

尤其是公子桀,自幼丧母,难道还能让一个堂堂君王照料安抚吗?对于教导子嗣方面,夏后一直是厌倦的,唯独感觉公子桀,容貌俊俏,娇憨嘴甜,顽皮讨喜,君王后代必定错不了。

夏后怅然回眸扫了一眼跪地颤抖的女子。

只见那种娇羞之色,委实令人动心。而这柔弱女子的脉脉娇羞和楚楚无助,正是他身边每个妃儒都没有分毫的。

如此这般脉脉的娇靥,含羞的风情,令夏后心头不禁生出一种酸涩的感觉。他微露疲态,轻叹一声道:

“安然陪伴余,抚育公子桀多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错处,已经令殉葬了,尔等不必过于计较了。小小女子而已,余眼皮子底下能奈何乎?”

关龙逄磕头到额头出血。哭泣道:

“大后,奴死命纳谏,公子桀乃大夏未来之主,切不可终日与女子为伍,女子属阴柔,克幼阳,培养抚育君主之大忌也。天下英豪男儿,皆是几岁就脱离母柔女阴之绵衰,应由阳刚之气文武双全者陪伴。但凡喜爱缠绵女子阴柔的男儿,最终会大事落空呀。”

夏后见大正等纷纷跪拜着,跟随附议中,不由得心思发烦。阴沉着脸色平复一口气,缓缓道:

“余知道了,尔等退下吧。”

关龙逄等人依旧不肯起身,沉痛的坚持己见,反复念叨:“大后,您马上可以杀了我等,而奴等不得不舍命护国,安然乃灵血之女,对公子桀有百害无一利。奴冒死相告,您杀了奴吧。”

夏后舒了一口气,亲自扶起爱卿龙相,安慰道:“卿之心思,忠心耿耿,余心里有数,你们下去吧,余日后定将安然的所有权利免去,只是一个公子桀的贴心家奴一般,且防范森严。切断她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卿可愿意留她几年?”

关龙逄复又大礼跪拜,几乎是痛哭流涕道:“大后,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

夏后心知关龙逄一向秉公直言,绝不参杂个人恩怨,又看公子桀泪眼婆娑,与安然母子悲悲切切,惊恐万状,有一些乱了思绪道:“龙卿,收起你的万万不可吧,好歹给余一个颜面,日后再做打算。”

公子桀与阿娘安然感恩跪拜,瞄了一眼默默退出大殿的大正*关龙逄,少年公子的眼中都是仇恨和厌恶。

终于熬到那些大正退出去,大后在侍奉宫奴陪伴下回了寝宫。

秦瑟站起来,揉一揉酸痛的双腿,开始擦大殿里面的角落。

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原来是女官阿福姐姐,她大秦瑟几岁,是这夏宫唯一对她不错的人。

“阿琴,你来,今夜你去安然妃儒宫里当值,病死了一个女奴,你顶上她吧,小心伺候着主子吧。因为她是小君侯的阿娘。可能……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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