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1 / 1）

庐江皖县，黄毛的猫端坐在池塘边一块较平整的石头上，黄白相间的尾巴从石头上垂下。环状的花纹未及水面，微微晃动着，逗弄着水里的鱼。水中的鱼儿聚了过来，猫动了动耳朵，伸了伸爪子，假装优雅地在水面上划上了一道弧线，任性地激起千层浪，将刚浮上水面呼吸的鱼吓得四处逃窜。猫不甚在意，既不追赶，也绝不出手相助。

都散了呢。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鱼逃走了，无趣也不在意。猫本就没有吃鱼的打算，玩耍的兴致就像那些鱼一样，突然也就散了。

猫理了理毛随意躺下，懒懒地打着哈欠，时不时地用余光瞄着水中的鱼，风度自一开始就不存在。慵懒的阳光印染上水面，粼粼波光和鱼鳞反射的阳光混在一起，煞是耀眼。不怎么在意那些晃眼的鱼，倒是有些饿了呢。猫坐起来，低着头注视着水面，一道亮光闪到眼前，猫抬起爪子拍向水面。

爪落鱼起，一条鱼飞向空中没多久，自然摔倒了石头上。鱼尾部不停地拍打着，被它带出池塘的水染湿了石头。得手了。猫扬起了嘴角，露出了虎牙。他并不在意，仅仅是有些自豪。他张嘴咬向鱼，没有咬到肉的感觉。猫抬起头，晃动着尾巴，发出了“喵喵”的声音表示不满。眼前的女子微笑着将鱼放回池塘里，伸出了手。

喵！

猫抓伤了女子的手，保持警惕，习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只听到“扑通”一声，猫这才想起身后的是鱼的领地。失足落水的猫在水中扑腾着，鱼儿像是在看热闹一样不远不近地悬浮在水中，似乎是组队围观落水猫。猫似乎有些恼怒，挥起爪子就要拍鱼。可是他忘了这是在水中，随着他挥动的爪子，猫与水面的距离越来越远。水没过了头顶，这下要回到岸上就没那么容易了。猫正思考着对策，意料之外地不需要对策了。那个人类女性居然将他捞起来了！

啊，衣服湿了呢，裙子也弄脏了。都这样了还笑？是人类不懂风雅，还是这个女子不识好赖？本喵是妖，才不用你这样的人来救呢，多此一举。看什么看！都是你不好，害本喵把毛都弄湿了！还笑！手上有伤还下水，仔细留了疤嫁不出去！

猫十分嫌弃这个将他捞起来的女子，并不感激她。抖了抖身上的水，猫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细细地梳理着毛发。阳光依然那么慵懒，猫心血来潮留在了女子身边。那个将他捞上来的女子叫大桥，颇有几分姿色，年纪也不很大，勉勉强强能当个饲主吧。猫并不觉得是为了报恩，只是厌倦了一只猫找食吃，突然就想找个饲主养着自己了。

不久之后，大桥嫁人了。她和她的妹妹小桥分别嫁了两兄弟，据说都是名门望族的子弟，青春年少，才德兼备。婚礼就在家里举行，前厅觥筹交错，煞是热闹。人的婚礼与猫何干？猫独步在庭院里的小径上，闹中取静，似乎踩到了什么。一块不知道是谁埋在这里的肉被他顺爪挖了出来。猫在确认过没有腐坏之后毫不客气地享用了。他看着对面那只刚回来的小白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迅速窜了过去，接下了从小白狐嘴里落下的半只鸡。他在那身纯白的狐毛上抹了抹爪子，扬长而去。只留下铃铛的声音与一只坚持自己在修炼的小白狐。

渐渐地，猫习惯了被人豢养，习惯了被这个叫做“大桥”的人类女子抱着，习惯了听她的各种倾诉。除了一些奇怪的食物一直不能习惯以外，猫已经很好地让这个家里的人都认可了他的存在。虽然并不在意，但是如果大桥有一天没有出现在猫面前，猫会显得很烦躁，就像现在这样，拍打着水面，将鱼拍上岸，再一爪拍到水里。之后再继续拍鱼上岸。重复着这样无意义的行为，依然是那样无趣。自结婚以后，大桥搬到孙家居住，作为陪嫁的猫自然跟去了。那个叫小桥的呱噪女子听说是嫁到了周家，没有和大桥住在一起。说是两姐妹嫁了两兄弟，姓氏倒不一样，住也不在一处。不过是人类的事，与猫无关，自是不在意。

今天，那个叫孙郎的人类回来了，身上带有血的味道，想是受伤了。大桥立刻就到堂上去了，只留下了一只猫在院子里看鱼。人类的事本就不该参与，否则不仅伤及自身，也为这世间平添灾祸。那只白狐太亲近人类了，已有死相。不过这也与猫无关。妖不会和人一样成群结队，看着关系很好都是兄弟，在背后会想起踹你一脚又再补上一刀。妖一向是爱恨分明，有什么事当面打一架，打不过就没理，很讲道理。当然也有沾染了人类习气的家伙，就像那白狐，一副人类贵族的做派，真不当自己是野兽。人类的事与猫何干，其他野兽妖孽的事也无干系。

几天后，大桥再次出现在湖心亭。她穿着白衣，看起来很伤心。那个叫孙郎的人类死了吗？很伤心吗？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的，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开心心地去嫁人了。猫似乎笑了，对此并不在意。不久之后，这个题字“风波亭”的水上建筑里多了一位常客。一个穿着红衣带着铃铛的人类男子经常出现，像猫一样神出鬼没。大桥叫他“兴霸”。果然忘记了悲伤，去勾搭别的男人了。这样才好，这样才叫猫放心。猫懒懒地打着哈欠，伸了伸腿，抖了抖毛，打算去别的地方午睡。但头上的阳光被遮住了，这使他十分恼怒。那个叫兴霸的人类，单手抱起猫，将自己身上的铜铃与猫的铃铛换了换。猫没有反对，因为兴霸在那之前给了他一条大鱼。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风波亭里总会有一双人影。兴霸只要人在本地，没有公务和应酬时都会翻墙过来看大桥。猫在收下兴霸每次带来的鱼之后，自然会离开。借助兴霸系在他脖子上的铜铃，变成兴霸的样子，去逗那只白狐玩。白狐每次看到猫变作的兴霸，都会死死地咬着他的衣服不松口。对猫来说，只是余兴。但兴霸私会大桥的事也因此没有被人察觉，虽然兴霸在街上走的时候也会被白狐缠上。

某一天，猫与以往一样，变作兴霸的样子去逗白狐，在回去的时候带回了一条尾巴。虽然察觉到了，但人类的事，并不想插手。就算是因此导致了兴霸的一去不返，也没有丝毫愧疚。

到最后的时刻了呢，大桥的最后一刻。容颜衰老，看起来很憔悴。是时候找下一个饲主了。不过猫却不打算现在就离开。至少，听听大桥最后的心愿吧。虽然并没有兴趣。

猫端坐在大桥的窗前，闭上眼睛，竖起耳朵，用心聆听。

微弱的声音传入了猫的耳朵。

“孙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