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日暮客愁新62(2 / 2)

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师兄喊她:“十七,是你,对吧?”

岑淼有些傻掉,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忙拢起头发绑好,道:“是我。”

岑云期在船外踌躇很久,见没法当作没来过了,也就踩上船舷,一边摘下头上的斗笠,只不过船篷太矮,他一时也没能稳住身形,岑淼伸手想要扶他,可是和上次一样,她的手穿过了岑云期的手。

岑淼愣了片刻,转而去帮岑云期摘下斗笠,岑云期见她的手触碰系带和竹笠倒是无碍,一时想起从前她给自己系缚带的时候,有种说不出地久违,又忍不住问道:“你现在不能触碰到活的东西吗?”

岑淼道:“好像只是不能碰到你。”

她只是随口解答了岑云期的问题,他从船舷下来,和岑淼站在一处,似乎打量了岑淼一番,而后道:“你果然是长高了,上次你来看我,碰到了妙妙的铃铛,灵筠虽然幻形的确很像,但是他的身形和你当时——和你走时一样,我想他应当碰不到那个铃铛才对。”

岑淼闻言抬起头来,问道:“你那时就知道是我?”

岑云期摇摇头,一直看着她道:“当时以为是梦,今天我才想明白。”

说完这些,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像是对春雨毫无所觉,能这样一直站到地老天荒似的,最终是岑淼道:“别在这里淋着了,进船篷吧。”

船篷里太暗了,岑淼沉默地戴上手套,点起一根蜡烛

岑云期来之前,说服了程湛清,让她知道今天的岑东枢大概是岑淼本人,她杀了师父,一定有所苦衷,可是他站在船外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问起。

“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曾来找过我?”岑云期问道。

岑淼听他这问,便知道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就是镇墓兽的事情,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岑淼剪了剪灯花,道:“要参悟揭谛剑的传承,需要很多时间,我——我忙于此事。”

岑云期半点也不信这话,可是见师妹的神情,极力躲避他的目光,再问下去,也是逼问了。

岑淼想到白天从燮阳那得知的揭谛剑法的问题,也就顺势问道:“你没得到传承吗?还在用揭谛剑法?”

岑云期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他点了点头,道:“我的剑灵只是有你的声音,却没有四肢和面目。它说这是因为——”

“因为什么?”事关重大,岑淼恨不得他马上获得传承,立刻问道。

“因为——因为,”岑云期说不出口,他有些语塞,道,“你别问了,这个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岑淼见他不说,有些急了,可是她不想逼问师兄,只能退而求其次,道,“你听我的,最近都不要用揭谛剑法了,也不要再练了——你答应我。”

岑云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可是燮阳师父生前也这么叮嘱过他,他也就道:“我答应你。只是……为什么?”

岑淼干巴巴地解释道:“……揭谛剑法有问题,你练了身上就有煞气。”

一直指引她的剑灵回到了她身边,他的确博文多识,岑淼第一时间问起师兄身上的煞气,他也知道解决的办法。剑灵说,吴宫女生长在流金河,本就有引渡煞气的功用,你是用吴宫女重塑了肉身,应该可以把你师兄的煞气引渡过来锁煞才对。

岑云期点了点头,一时也没联想到师父为什么没问题。

说到这里,岑云期才好问起:“你……你想回师门吗?”

他没直接问燮阳的事,岑淼也装傻,道:“我还回师门做甚?为什么要回去?”

“可,你这样随舟漂泊……”岑云期话说到一半,怕惹她不高兴,他有些焦急,唯恐她自暴自弃,转而道,“就当是为了我回去。”

话说到这里,岑淼方道:“岑东枢弑师一事,今天靖世寮门口的看守个个知道,不多久所有修道者都会知道,师父把位子传给你,你好好当镜台供奉就是了,若要包庇我,岂不是要为千夫所指?”

岑云期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去……何况,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要告诉他吗?岑淼心里掂量着,她打量着师兄的眼睛,只觉得他比进无尽藏之前憔悴很多,眼底淡淡发青,脸色也并不好,她很快下定决心,并不把师父做的那些事告诉他,只道:“有苦衷就能弑师吗?”

岑云期几次问话都被她挡回来,便皱眉道:“你问我?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那要怎么样?我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岑淼心里烦乱,忍了又忍,道,“师兄,你别总拿这种怜悯我的眼神看着我,我如今过得自在得很!我得到了揭谛剑的传承,我爹也死了,没人能管着我!只要你放我走,我大可以去浪迹江湖,天涯再见的。”

她这般说完,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肩膀上的伤口又崩裂了,一时吃痛,不由得别开眼睛垂下头去忍痛。岑云期见状,因为疲惫、不解和责怪而起的一点怒火当即像是被雨水浇熄似的,他温声问道:“很疼吗?师姐她不知道你的苦衷,心里还很怪你,你也要这样一走了之吗?”

正戳中了岑淼的心事,她当即没忍住,道:“那就让师姐怪我好了!我、我……”她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显然憋着委屈,岑淼还想说“我一点也不后悔”,可是我字说了几回,话没说清楚,眼泪先下来了。

岑云期见到师妹的眼泪,没法再安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单膝跪在她跟前,握着了她的手,算是给她一点支持,倾听她要说什么。

“他怎么可以不站在你们这边?薛将军那事让你们别管,长公主的事又叫你们让步,明明知道文竹的身世,还去招惹她……天底下——天底下哪有这种师父?”岑淼咬着牙,边哭边道,岑云期压根没听明白她具体说的什么,只依稀知道她在说谋反案的事情,岑淼擦了擦鼻涕,道,“谁有权势,就借谁的手去取剑,前前后后死在无尽藏的人那么多,他还、他还那样对你……”

她好歹忍住,没把最重要的事情说出来。岑云期见她这么委屈,虽话中并听不出什么苦衷,却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岑淼滴滴眼泪落在他手背上,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鬼魂一般的冷,是滚烫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凭借心里一股鼓召着的冲动,将她抱在了怀里。

岑淼喊了声师兄,回抱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一瞬间,两人都没察觉到他们彼此一切如常地触碰,岑云期静静地等她平复情绪,任由咸湿的眼泪顺着他的脖子浸湿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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