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日暮客愁新62(1 / 2)

叔凤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跑去圣人的宴会大呼小叫,他瘫坐在地,头一次觉得太子东枢这么难呆,过了好一阵,他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燮阳前辈的尸体,说到底也是一代宗师,叔凤仪不忍多看,正要双手合十,却听见前院已经一阵喧哗。

不会吧?!叔凤仪内心呐喊。虽说宴席就摆在进出靖世寮大门的必经之处,可是、可是要翻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往前面宴席处赶去,还没到宴席,刚过一个拐弯,差点撞见一人,好不容易刹住了车,叔凤仪惊讶道:“师父?你总算逃出来了!”

这人正是叶师骁,他原本不打算出席宴会,没想到还是碰到了人,叔凤仪赶忙道:“看着您好像没事,您刚才看到岑东枢没有,他——他浑身是血——”

“看到了,”叶师骁也没料到自己刚从无尽藏出来,就遇上这么刺激的节目,他道,“往绕过宴席出去了,不过前院也有守卫,想必是打起来了。”

叔凤仪道:“您怎么不拦一拦!他刚杀了燮阳前辈!您应当知道他是灵筠吧?”

叶师骁“啊”了一声,显然没料到有这一出,他道:“知道是知道——可是他就平平和我招呼一声,我还以为是受圣命去办什么事了。”

叔凤仪没想到灵筠这么嚣张,他刚才被吓蒙了,现在脑子清醒过来,太子东枢要是想安稳,最好是他现在就去告发此事,以示自己未曾参与,他只得对叶师骁道:“师父,我没空和你叙旧,过会儿再聊!”

叔凤仪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宴席,不敢大声高呼,只说有事禀报圣人,他在太子东枢和圣人混了个脸熟,因此被应允上前说话,圣人听完,并不多盛怒,只是语带思索,缓缓问道:“果真,你亲眼所见?”

叔凤仪道:“不敢有丝毫隐瞒!”

杨昭仪有些好奇,凑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宴席是为她而办,圣人也想知道她的点子,便告诉了她,杨昭仪听罢,笑道:“臣妾恭喜圣人,又除一丞相党羽。”

见她这样说,圣人起先心里的疑虑也打消了,不禁一笑,他心里有了章程,只不过思索片刻,又道:“只不过可惜了岑东枢,她可是得力得很。”

程湛清坐得不远,听见圣人和昭仪谈到灵筠,不由得侧耳来听,她听见杨昭仪道:“我另觅一人,早就想推荐给圣人,只可惜一直没有契机,这人才能和胆识和岑东枢不分伯仲——待这次回宫,我和圣人细细说起。”

圣人十分好奇,问道:“是——何处遇到,叫什么名字?”

“姓程,名玄思。”杨昭仪说道,“在寺中遇到的女修者。”

岑淼骑马逃出京城,终于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事发突然,她拿不准文竹的心思,不敢去见她,身上背着的揭谛剑也拔不出来,一想到这都是因为另一把剑在师姐身上,她就更头疼了。

如今劳阳家里无人,李益辅家中也不是去处,学宫更不能回,杨氏进宫,她也不想回庙里去,岑淼这个身份算是彻底不好用了,岑淼策马行至渭水边,在柳树上拴好了马,便掬起水来洗脸,又从纳戒里换了一身外袍穿上。

她有点没想通,自己不过就是冲动了一次,怎么把自己陷于这种无路可去的境地里。

只不过,若要时空倒流,她回到方才的境地,恐怕她还是会拔剑出来,岑淼看着自己的手,方才杀燮阳的时候她握剑极稳,现在却颤抖得不成样子,几番想把剑回鞘,剑身和剑鞘当啷啷相碰,就是难以对准。

岑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想想薛将军、长公主,师兄,还有劳阳的家……她握了握剑,这才感到心跳渐缓,手也稳住了,归剑回鞘后,她看见渭水边不少摆渡的船只,想到自己如今也不过是漂泊无定,也用不了凭虚心法,还不如走水路隐蔽。

岑淼于是有些自暴自弃地随意上了一艘,对船夫道:“劳驾,随便往哪划。”

船夫刚想骂她有病,就见她放了沉甸甸一包钱袋在桌案上,于是便不吭声了,只不过他刚刚划到渭水中间,就见半空中有什么影子飞来荡去,起初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定睛一看,真是人影,他以为白日见鬼,喊船篷中的姑娘道:“丫头,你出来看看,天上是不是有人呢?”

岑淼出来看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师姐和师兄,她早料到有这么一遭——剑上的孪生阵法还没解呢,她心里叹口气,转手劈开了镜后界的通路,船行却不比程湛清的剑快,岑淼看见师姐率先流星赶月般飞下来,师兄没拦住她,岑淼也不回避,就站在船头,肩膀生受了师姐含着怒气的一剑,而后她眼睁睁看着镜后界妖魔逃窜出来,拦住了师兄师姐的路,她以为师兄会一样怒目相对,但他并没有——相反,看着她像是在可怜她似的。

船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自己的客人肩膀汩汩冒血,她却浑不在意似的,周遭天幕一片血红,如有瘴气,来往空中的净是些怪物,船夫上了年纪,道:“丫头,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又在笑什么?!”

岑淼按着自己伤口,笑道:“……没什么,我笑最可怜的人反倒可怜别人。”她这么说着,看了船夫一眼,转手劈开另一个往人间界的通路,道:“连累您老,这条船我想买下,不知道那袋银子够不够?”

船夫拿了钱袋,见她算是知礼之人,不欲多留,忙从那个通路跳出去了。

岑淼坐在船中,又想起方才师姐的神情来,又想起师兄的剑法有误,却不知如何告诉他……最在意的其实是他们对师父的看法,她恨师父这样对待师兄师姐、对待那些难得对自己和善的好人。

或许除了恨之外,岑淼更嫉妒师父,不知道师父怎么能做下这些事情,还让师兄师姐这样孺慕他、亲近他。

傍晚时候,她才带着船从镜后界里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水流迎来送往,和生死息息相关,出来的时候,她看一眼周围景色,判断自己可能还是在渭水上飘荡,好在船桨还在,岑淼拿起它来,起初有些陌生,但用了几回之后便熟悉起来。

船篷里有船夫用的酒壶、蜡烛、钓竿,连同烧火的锅碗,和睡觉用的棉被,虽然看上去已经用了很多年,已经变得薄而湿,盖在身上像块冻硬过的抹布似的,可是并不是不能用,晚上飘荡了好一阵,岑淼也曾想过要不要随便找哪个乱流丢掉揭谛剑,可是拿出它时,岑淼不禁想再试试。

这一次她拔出了剑。

她知道另一把剑恐怕又被师姐还给师兄了,心里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躲得更远才好。

因为这个念头,她夜里睡不好觉,于是摸出船夫的钓竿在船头钓鱼,可惜约莫是没选到好地方,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一个时辰,仍旧一条鱼也没钓上来,这绝非是岑淼没有耐心,她这辈子没像现在这样有耐心,要是鱼一直不上钩,她可以一直枯坐到天亮。

只不过子夜时分,下起了春雨。

岑淼收起钓竿,披散了被淋湿的头发,本想着这下应当可以睡着,雨却越下越大,打得船篷恼人得响,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重新坐起,但是船篷里座椅狭窄,岑淼这一下动作,差点掉到地上去被鱼钩扎一下,不得已,只得把自己乱放的钓竿收好。

收拾钓线时,发现自己钓上一朵木兰花。

她一时怔忡,只好奇刚才压根没看到木兰的影子,刚走出船,第一眼瞧见周围的景色好像不是自己栓船的地方,第二眼瞧见的确有一株雨中刚刚开放的木兰,已经被打得落了几个早开的花瓣,而后她看见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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