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愿言试长剑61(2 / 2)

左右靖世寮无人,叔凤仪喘匀了气,转身便往靖世寮的小花园走去,权当散步了。

圣人十分心喜,有心把这解读为祥瑞,可当着两列修道之人,又不好宣之于口,见岑淼说“天降异象”,他顺坡下驴道:“是极!杨昭仪,这是众望所归的祥瑞之象啊!”

杨昭仪也笑道:“不说是不是众望所归,就是为此大赦天下,我看也是成的。”

说什么大赦天下,燮阳心知她真正要赦免的正是文廷秀,燮阳便道:“这不过是镜后界妖兽现身,方才有惊无险,湛清,你还是和岑淼一道把人带下去。”

眼见一场风波还是避免不了,岑淼为了避免露陷,还是打算先亏待兰章了,兰章正要唤出百兽图中的妖邪,忽然门外一道熟悉又暌违已久的声音道:“兰章,你不必这样,先跟着岑道友去吧。”

这声音自在闲适,声音的主人摇着扇子,闲庭信步一般就穿过堂前,下了台阶来,兰章见他,惊喜道:“大师兄!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死!”

訾玉林笑了起来,他虽然对时局一无所知,但看一眼场中千人千面,也算能看清楚四五分,他收起扇子,朝圣人的位置作揖道:“新帝登基,臣被无尽藏牵绊,还没有道贺一声,不知今日能否添我一双碗筷?”

裴琰从圣人面前让开,请圣人看清楚下面的来人,并对圣人耳语道:“这是文山长的首徒訾玉林,先前进无尽藏时没能出来。”

圣人见这位訾郎君虽然风尘仆仆,衣上沾了许多风雪,却毫不怯场,镇定自若,不由得喜欢起来,忙道:“这有何难,给訾郎君加一席!”

有他出面,兰章这才乖乖跟着岑淼走了,岑淼本也无意审问兰章什么,只和师姐一道将她带到靖世寮的空屋子暂时锁上门——兰章要打开,也是轻易得很。

岑淼拿不准灵筠和程湛清的相处方式,便谨慎地并不多话,不过一路沉默着来、沉默着去,程湛清看样子也不想和她搭话。

虽然出了这样一出插曲,回到宴席中后,不出片刻,燮阳便推说身体不适,离席而去了,程湛清见师父脚步有些虚浮,像是醉酒似的,本想搀扶,却被杨昭仪喊住,说是重要的宾客都走了可怎么行。

岑淼相较岑云期离燮阳更近,她见状便起身道:“我来送师父离席吧。”

岑云期有意试探今日这个有些异常的灵筠,闻言也道:“我也一道。”

岑淼正觉得难办,出乎意料地,燮阳竟一挥手叫岑云期坐下,道:“你不必去了。”说完这话,燮阳看了岑淼一眼,岑淼只觉得他这一眼略带着些警告,心里警铃大作,却想不到自己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她只得硬着头皮,等杨昭仪的药物起效——杨昭仪担保过,就算是一头猛虎,服食了之后也会失去意识。

走出两重门后,燮阳便停住了步子,连带着扶着他的岑淼也只得停下来,燮阳突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和文竹策划了什么。”

岑淼一惊,却没立刻回话,只随时做好拔剑的准备,她感觉到燮阳将手放在她后颈处,一如当年他驳回师姐的提议、收她做内门弟子时那样,只不过当年自己对他感恩戴德,如今却感觉好似兵刃加身。

“你若要做岑东枢,最好是安分一点,不要凭借这个身份对我的弟子有所肖想。”燮阳说道,“不管是文竹、云期还是湛清。”

岑淼背后涔涔冷汗已经下来,她大松一口气,道:“……是。”

燮阳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审视她是否真的明白自己所受到的威胁一般,随后他像是看到了自己期望中的畏惧一般,松开了手,道:“走吧。”

岑淼于是继续领他往可以歇脚的宿处而去,只是走出这么远,却仍不见燮阳要晕过去的形容,岑淼心中紧张,告诉自己大不了重新谋划,也不必急于一时,这才稍稍稳住,她还有别的事想问,过了这个时机不知何时才能问出口,索性道:“……圣人说您后继有人,是属意您登仙后,由岑云期担任镜台供奉吗?”

燮阳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应声。

岑淼试探着道:“……方才斗剑时,我察觉到岑云期身上的煞气很重,和镜后界的那种一模一样。”

“你能感觉出来?”燮阳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起此獠是妖似的,燮阳收回目光,道,“等到世界建成,到时候我自会为他化解——你替他担心什么?难道你还想做镜台供奉不成?”

他知道师兄的煞气。岑淼心道,并且早为这事做好了打算,那么他也一定知道这煞气是从何而来的……

岑淼一直琢磨着此事,从师兄一开始输给李岱月,他当时只说是不进反退、灵流紊乱,那时她没落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自然也感觉不到煞气是什么存在,约莫从那个时候起,师兄身上就已经有煞气存在了,不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方才自己感受到的煞气,几乎使师兄离性命垂危只差一步了……而且,后来他再练剑时,师父指点他,只叫他再多练练刀法,想想其中的杀伐之意,不要再妄动剑术了。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岑淼问道。

“这与你何干?”燮阳反问。

岑淼心中已有猜测,她实在难以相信,可是心中悚然,浑身寒毛直竖,她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这么做,岑云期是他最引以为傲、最费尽心思培养的弟子,对燮阳更是无比孺慕!她虽然不是师父教授的弟子,可是自小听师兄有如颂圣一般的好话,总觉得燮阳尽管有些汲汲于名利,却还是有几分人性宽和……若说燮阳害长公主之事,岑淼还能解释为立场不同,岑云期可从来没有违逆过师父的意思!

她看着眼前这个对她有再造之恩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认识他,燮阳好像超出她认识的这么多类人中的任何一种,真要说的话,在一种诡谲的意义上,他还真的很像是神仙了。

不,绝不能放他走,岑淼心道,她打消了自己之前的退意,如今的形势已经容不了她重新谋划了,整件事里,薛将军是无辜的,长公主也是无辜的,失踪的弟弟李循更是和此事毫不相干,可是这个人叫文竹忍耐、叫师姐忍耐,甚至把师兄也变成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在诸多修道者面前舞剑作乐,竟然还口称“臣的荣幸”?

甚至天下万民更是无辜,竟要让这样危险的人物做千秋万代的主宰——

燮阳感觉脑袋越来越晕,他觉得这种不适似乎已经超出了醉酒的范畴,只是没等他想明白,一剑来得又快又干脆——甚至没给他时间用灵气抵御——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第一时间想要打开回到自己世界的通路,但是只觉得脚下一轻,一株血色莲花已经紧紧缠住了他,数只美人秀手迎风而动——是吴宫女。

“是揭谛剑法的问题,对不对?”岑淼问道,“你畏惧师兄的天赋,不敢传他真正的揭谛剑法,偏偏要让他这样比你更有资格逍遥的人在红尘里打滚,你自己杀了好友,就要他也杀了薛将军!”

燮阳这时才认出了她来,他意识到酒里有问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被一个后宫女人打败的,他喊了一声“十七”,可是鲜血已经流失得太多,岑淼抽出剑来,被他胸口的血溅了一脸,心绪犹不能平,胸口仍剧烈地起伏着。

她方取走揭谛剑,一转身绕至花园太湖石后面,便察觉头顶有人,当即飞身而上,一剑架在这人脖颈间。

叔凤仪看完了整个凶杀现场,此刻更是和杀人凶手四目相对,他只见过妖魔的血,还第一次见人血溅得浑身都是,他压根没想到灵筠会有胆子杀燮阳前辈,何况他一介阵术士,手无缚鸡之力,一面吓得胆寒,一面又不愿意求饶,只道:“我、我是叔凤仪!”

“认得出来。”不知怎么的,灵筠这么说道,叔凤仪还试图多说几句,却见“岑东枢”已经收回了剑,沿着花园的小径离开了,从头至尾也没有威胁他一言半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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