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骑马上任(1 / 2)

“好久没见你,听我师兄说你来并河骑马上任,我赶忙便来了!”

并河一处酒楼,一人挑起帘子,朗声和岑淼说话。

此人的模样于男子的俊美中透出一股女儿家的妩媚来,听声音也是沙哑疏朗,不辨男女,倒有了几分即使将来老去也依旧是少年人的味道。这人一双羽玉眉,目似点漆,本该浓艳十分,可是偏又生就薄唇,一张脸说不出是浓是淡,分外引人钻研。

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便是瘸了的腿,这人走到座位边,放下拐杖,又用手把自己的腿提上来,翘好了二郎腿,这才松一口气。

这人叫叶师骁,说来正在并河学宫读书,是此处东道主,也是和岑云期等人十分熟悉的同道人。

叶师骁知道岑淼被派来并河,本来是十分高兴,可是席间一番推杯换盏,叶师骁知道她来做什么之后,十分不平,道:“太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杀鸡用宰牛刀吗?”

岑淼也这么觉得,但是毕竟太子是她上首最大的官,她早就平心静气了,转而给叶师骁倒酒,安慰道:“倒没什么的,太子也为我游说过圣人了,只不过圣人的心意已定,所以靖世寮我就不想了……我临走前把裴元那小子的笔记带来了,技多不压身,正好在这里好好学学。况且,太子也不只交代这一件事……”

叶师骁方有些好奇,道:“什么事?”

“到时候邀你一起去。”岑淼笑道。

叶师骁被她吊着胃口,不知道她是怎么转了性子,明明从前几年开始,她就一直发宏愿说要进靖世寮当巡游使,以后接程湛清的班,怎么……叶师骁问道:“难道太子许你什么比靖世寮巡游使还好的好处不成?”

岑淼道:“是……也不是,到时候我邀你一起去,那时再说吧。”

叶师骁被她吊足了胃口,转而说要和她一块骑马去拜访那位“占嬷嬷”。

这位占嬷嬷原本是江南人,在淮扬一带素有医名,且因为有修道做伪饰,不少妇人也来找她看病,明面上只说祈福。后来元皇后去世前,她也曾进宫给皇后看病,似乎得到了元皇后的礼遇。元皇后一向是慈悲为怀,因此太子也依照母后的遗愿,将这位占嬷嬷安排在并河,并且专门为她在扪萝村外的山上建了一座行独观。

占嬷嬷本人是半吊子女道,但自从她来,这座行独观倒有不少女道来出家,香火也旺盛。

因为俗世之中不好用凭虚心法,叶师骁和岑淼各骑一匹高头大马,并河天朗气清、秋高气爽,这时节骑马只觉得豪气可渺万里层云,两人从州府到扪萝村时,也不过是薄暮时分。

太子曾经向岑淼说明过,占嬷嬷脾气不大好,并且不为达官贵人治病时,并不常呆在行独观,因此进了扪萝村,岑淼便下马来,探问占嬷嬷的居所在何处。

扪萝村和岑淼的故乡劳阳云浮不大一样,岑淼记得云浮风沙较大,人们多是仰赖农活维生,而扪萝村人口较多,种了许多月季花,似乎人们都喜欢这样的花,每家院子里都有这么一两株,村里女人居多,虽然是并河,但因为村中有一方湖水,所以围绕湖面有不少染坊,不少姑娘在湖边的染缸里调染布的颜料,听说是来找占嬷嬷的,有一个姑娘当即从一群姑娘里走出来,用腰间围裙擦擦手,道:“我是她女儿,我带你去吧!”

这位姑娘生得十分清丽,说话虽高声武气,却在北方一群姑娘的衬托下显得娇小,她的面庞更有江南小家碧玉的婉约之美,虽然着荆钗布裙,脸上还带着一些颜料,却也难掩艳色。

占嬷嬷的居所在一处小巷子里,岑淼走了半天,感觉自己到了扪萝村的制高点,正巧村外行独观打了暮天钟,她回身一看,能望见道观的飞檐。这座道观既然是太子掏腰包在并河这种朝廷老家做起来的,自然在不逾越的前提下做到最奢华,因此进占嬷嬷的屋子时,岑淼有些纳闷她怎么住这里。

进了门,这间屋子就望见了头,虽然旁边有一道小门,可是透过没合上的门扉,岑淼看见那不过是一个杂物间。岑淼觉得转身都困难,占嬷嬷的女儿却已经拿了一个矮凳请她坐着,这姑娘打量打量叶师骁,道:“我家只有一个待客的凳子。”

叶师骁不以为意,对她笑道:“我站着就好。”

然后这姑娘就又跑出门去找占嬷嬷了。

岑淼身量不小,相当局促地坐了片刻,只觉得自己像是龟缩在地一样,等到外头姑娘跑远,她立马又站起来了,她看了一眼正对门桌上放的东瓶西镜,叶师骁突然问道:“那是谁?”

叶师骁所指是东瓶西镜中间上着香的女子像,岑淼看了一眼,画像其实标明了是义妁像,岑淼猜测叶师骁是没听说过,便道:“是义妁,史书上有记载的第一位女医。”

叶师骁“哦”地惊叹一声,岑淼道:“都到这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并河学宫很闲吗?”

叶师骁道:“回去也是修炼,我在同辈里修为已经很高了,再勤奋岂不是不给人活路?还不如在这凑凑你的热闹。”

岑淼天资不高,全凭努力追赶这些天赋异禀的家伙,看叶师骁如此坦然,真想踩叶师骁一脚,但是看在交情的份上忍住了。

二人没等多久,占嬷嬷就进屋来了。

或许是她有缘入道,但缘法有限,表面看上去她和三公主的岁数类似,但因为她脸上显了皱纹和褐斑,头发梳成一个垂髻,用布巾包着,一丝不乱,因此反比皇家的公主更有威严。她冷冷地看了岑淼一眼,倒让岑淼有些纳闷。

等到占嬷嬷坐下,她才没好气地道:“太子派来我这的人,我见得多了,有来了没多久就喊着要走的,有想留下来却做不好事的,我不是和气的人,要是手下的做错了什么,我照打照罚,听说这回派来的是位有官衔的大人,如果怕我冲撞了您,还是早走为好。”

岑淼早预料到她的态度闻言,便笑道:“既然被太子派来,自然听您的差遣。”

占嬷嬷道:“光说自然谁都会的,你虽然是给圣人献丹的人,我看你手里的茧子,却知道你未必懂得怎么跟灵药打交道,你从田里的活干起,干好了,再去行独观管事——正好我的田里该施肥了,占小园,你带大人去。”

她的女儿忙答应一声,对岑淼道:“大人请跟我来。”

岑淼道:“晚辈不过是太子麾下新设衙门的无名小卒,当不起大人二字,二位就叫我岑淼吧。”说完,岑淼不等占嬷嬷发话,躬身退出去了,叶师骁见状,也跟着她一块走掉。

占小园脚程很快,即使在山间坑坑洼洼的地方也如履平地,叶师骁故意拉后一段距离,和岑淼道:“太可怕了!她比我娘还可怕!”

叶师骁不说这话,岑淼险些默认此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并没有娘,她纳罕道:“你还记得你娘什么样?”

叶师骁道:“我只是和我阿耶关系不妙,每月我都回家看我娘的,我娘可是吵遍全村无敌手的人物,和这位占嬷嬷比还是差远了。”

岑淼回忆片刻,道:“倒还好,我记得我兄长儿时聘请的西席更可怕些。”直截了当的反倒简单,岑淼最受不了指桑骂槐、引经据典的车轱辘话。

等走近了田地,纯天然的肥料味道直冲脑门,岑淼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一下,但她很快止住了——毕竟这种气味,开了个坏头就总是干呕个不停。被太子派来这里,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她也不必说什么飞黄腾达了,这么做了一番自我鼓励,她动用灵气,让瓢动起来,正要开始干活,忽然瞧见叶师骁挽挽袖子动手去拿瓢,岑淼非常惊异,道:“你干什么用手?”

叶师骁也很惊异,指责岑淼道:“你怎么可以作弊?”

岑淼却已经浇了几株药草,闻言回答道:“占嬷嬷又没说不行,你那般一株株弓腰起身的,当心你的腰——做农活不是这么做的。”叶师骁不知道做农活居然还有正确的姿势,儿时叶师骁长在乡绅之家,也没担心过农活的事。岑淼见叶师骁有些懵,便道:“腰打直,和扎马步一个道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