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纺织娘(1 / 2)

“她怎么还没到!”

此地名为槐树下,山水间虽然风景秀美,但是到了夜间,秋蝉叫得凄切而恼人,再加之宿在荒山野外,这位大秦人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看着阵术士坐在树梢上吹一片草叶,颤抖着声音质问道。

正当这时候给他大腿缠绷带的刀客下手重些,他呸了刀客一口,又朝树上道:“问你话呢!吹的什么鸟乐!”

一行人被追杀至此,虽然几度经由镜后界脱身,起初一共八人,但现在只剩三个。即使能赶到丞相府,纺织娘恐怕也并不一定留在府中,阵术士被这个大嗓门的大秦人喊得心烦,把手中的树叶也捏碎了,她道:“你喊破喉咙,纺织娘也不听你驱使,反而会招来追杀我们的人。”

大秦人闻言,这才住口。

刀客见他俩不再说话,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他们既然是学宫里的人,为何要追杀我们?丞相不也是朝廷的人吗?”

阵术士不答话。

她其实不大闹得明白这些大人物成天在想什么,起初她也不过是一个靠不同于寻常的本事杀人吃饭的,为了替一个母亲报杀女之仇上京来,结果闹得案子太大,好险被丞相摆平了,她这才得以苟活。所以别的事对她来说不太重要,她只需要从镜后界找来丞相需要的妖物就行了。

丞相想要的妖物乃是一种凤凰的后裔,俗称“伪凤”,这种鸟并不凶恶,本事也不大,却十分稀有,据传这种凤凰能飞入“无尽藏”中。太祖在位时,靖世寮初立,异常凶险的“无尽藏世界”打开,几乎所有学宫都派出学子前去寻找其中的一柄剑,这柄剑做揭谛剑。

这柄剑传闻是一位佛门高僧所用,名为“揭谛”。这位高僧一生以来,行侠仗义有之,斩妖除魔无数,最后高僧得道逍遥时,他所持的揭谛剑遗落在无尽藏。

难道丞相是想要这柄剑?可是他一个俗世之人,拿来有什么用呢?

“你怎么不搭理人!”大秦人喊道。

这还是阵术士第一次来槐树下,阵术士懒得听这两个臭男人说话——一个躁一个孬,一路上不给人清净,但是好在刀客胆子小,所以足够警惕,晚上可以托付他守夜。

阵术士正要将一团用旧的棉花团在耳朵里,忽然听得一声鸟鸣,她当即从树上跳起来,静静聆听片刻。

但是这时候,山野间又没有鸟叫声了。

不管是先前的动静,还是此刻只剩下蝉鸣水响的山间,都叫阵术士心神不定,刀客见她像是在感受什么似的站在枝头,问道:“姐姐,怎么了吗?”

阵术士道:“……好像有人。”

她此言一出,大秦人立刻站起来,连滚带爬地把自己的琵琶抓在手里,他的大腿上一道半尺长、一寸深的刀口立刻汩汩流血,方才他好似痛不欲生,现在又毫不在意了,只把那断了一弦的琵琶死死抱住,一面悄悄环顾四周。

“这两个人倒底怎么回事!倒像算准了我们往哪跑似的!”大秦人没忍住,抱怨道。

阵术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答话,而是一心一意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她心里知道,学宫里真有会卜算的人也不足为奇。

刀客悄悄释放出灵气,将四面八方搜寻一番,他道:“……我没感觉到什么动静……姐姐,你是不是听错了?”

阵术士皱了皱眉,重新在树杈上坐了下来。

大秦人见状,也失了耐性,重新将琵琶靠在腿边,一屁股坐在一截树干上,骂骂咧咧一阵,又发现自己的腿伤迸裂,更加没好气地使唤刀客给他重新包扎。

刀客叹了口气,蹲下给他解开粘满血的绷带——心里多少有些心疼这些绷带。他们刀尖舔血的命,走南闯北受过的伤比这更重的也有,这大秦人反倒觉得绷带不是稀罕物似的,逃亡途中还讲究换药……

他一面腹诽着,一面从怀掏出剩下的绷带来,正要往大秦人腿上缠时,他似有所感,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竖,当即就地一滚闪开来,正好躲过那个持刀的追杀人。

好险。刀客反手把背后背着的朴刀拔出,第一个念头就是好险,第二个则是: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岑云期一击不中,当即调转刀口,一刀直往大秦人胸口捅去,大秦人顾不及拿身边的武器,赶忙侧身闪躲,伸臂用所戴的臂钏挡住刀锋,只是时间仓促,臂钏里一丝灵气也无,自然挡不住蓄势而来的环首刀,但闻“铿”地一声,臂钏碎裂,大秦人手臂上也被刀锋一路从大臂划到手肘。

刀客见状,立刻想要打开镜后界的通路——实在不是他孬,同是使刀的,他比阵术士和玩琵琶的更知道这人的厉害,这位学宫弟子用刀不是纯然用锋,刀锋所道之处能够扰乱人体内灵气,震荡丹府,大秦人受的伤虽不致命,但一手好琵琶是断然弹不出来的了。

“想往哪跑!”

见刀客又企图半路逃走,訾玉林已经埋伏许久,当即悄无声息一掌切断刀客打开通路的灵流,展扇接下对面朴刀,脚下又是扫膛截踢想要将对方撂倒在地,阵术士本想去救大秦人,可见那边无力回天,现已奔往刀客这边,她手中亮起一道刺荆阵,重新聚起溢散的灵气,此阵辅助刀客手中锋刃,当即让朴刀寒光一闪,竟然破开了訾玉林一支扇骨,险些贴着他面门劈下来。

訾玉林额前微微沁汗,扇面喷薄出一面灵气,如盾一般震开对手刀势,正听得对面数声弦响——

那边岑云期将大秦人逼得左支右绌、狗急跳墙,竟然也不管身上带伤,拿起琵琶,琴声比先前几回还要嘈嘈,此时大秦人手臂鲜血涓流而下,落在弦上,许是琵琶弦闻见血中灵气,释出的斩击竟比之前更加凌厉,訾玉林眼看岑云期难以近身,恰好自己这边有个棘手的阵术士,当即打定主意,高喊了声“岑七”,展扇一挥,借风之力足尖点低,翩然飞起,往后落去,正巧和岑云期退至一处。

战斗中来不及多讲,那个刀客打不了两个回合又要逃跑,訾玉林虽然能掐会算,但追杀毕竟不是轻巧活计,他都熬出眼圈,有些心烦了。长话短说,两人后背相抵,訾玉林侧首对岑云期道:“换个对手!先解决那个阵术士!”

岑云期一甩刀上的血,和他换了个位,道:“好!”

阵术士见对面换人,当即换了防御阵法在手,刀客则压根不想和岑云期对招,不动声色地缩在后头。

以往和同门一起接符令,岑云期一向是和程湛清一块将阵术士保护在后方,这还是头回见不用打开什么破口,直接就能和阵术士对上的阵型,当下也不使什么花哨的刀法,迎面刀势如虹,直奔阵术士手中那面灵气化作的盾牌,阵术士不怯不退,反倒扎稳马步,举臂硬接他此刀,金色灵气和冰蓝色灵气迸撞,当即如同焰火一般四溅,照亮了这一角山麓。

矛与盾之争,不在于什么招术的高明,只看双方灵气哪个先耗尽。岑云期见她防得天衣无缝,后面镜后界的通路却已经开了半尺,手中一味猛攻,灵气也毫不保留,阵术士牙关紧咬,却还不免退却几步,她对身后刀客骂道:“你就不能一手开路,一手用刀吗!”

那刀客犹豫半晌,才道:“……我要是出来被他杀了,我们都得死在这!”

岑云期和阵术士在这边焦灼,回头一看,那边訾玉林却还没有得手,无法过来施以援手。

要说大秦人本该是强弩之末,訾玉林和他同为远攻手,应该早就拿下才对,谁知这个大秦人像是生死存亡之际忽然颖悟了似的,琵琶越拨越快,血越流越多,倒像癫狂了似的,起初乐声被訾玉林三两下打得紊乱嘈杂,这时候他却一面手挥三弦,一面弹起了《霸王卸甲》的古曲,杀伐之声更添他灵气的威势,颇有点背水一战的意味。

大秦人双目血红,一面弹琵琶一面笑出声来,道:“这才真就是绝处逢生!后生,若没你今日的追杀,我恐怕还领悟不了这其中的真味啊!”

訾玉林被挑衅,心里更恼火,道:“颖悟得好,只可惜以后没这个机会了!”说着,他吹了一声口哨。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