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计深远(1 / 2)

益州学宫的山长燮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圣人了。

那时候圣人还是秦王。

自从靖世寮被秦王委派给王妃后,他很少接到来自秦王的符令。虽然面上不说,可是王妃太过仁慈,和靖世寮一开始成立时风格大相径庭,诸位山长也多有不服。

燮阳倒觉得还好,他出身寒微,在成为一介散修之前,父母皆是务农为本,他不过是在田间地头和一个过路的道人学了三招两式,竟然有幸被行军路过的将军看重,后来受到了当时起义军中一位得道剑豪的指导,而后才逐渐成名。

其实,在秦王成为圣人的最后关头,靖世寮被解散过。

那时候修道者还算是个新鲜玩意,秦王不是太子,却有靖世寮,而当时秦王的父皇、其他王爷,却都没有这样一股势力。忌惮和打压是必然的,秦王迫于形势,越过了自己定的规矩,没通过王妃,而是自己找来了靖世寮的几位领头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益州燮阳,荆襄文廷秀,巴中檀灵,并河文轻逸,这四个人本应均在受邀之列。

文廷秀虽然使君子剑,却以刺客自居,她觉得天下已定,该杀的人已经杀完,卸甲归田也没什么。檀灵虽为僧人,但却最是入世,和那时候秦王大多数谋臣一般蠢蠢欲动,觉得秦王应该兴大事了。并河学宫山长文轻逸,则没有被请来,因为他是太子的人。

燮阳没有表态。

一来,秦王对他有恩,他不想像檀灵那样将个人意愿加诸于秦王身上。二来秦王是重情重义之人,纵使举事成功,难保将来秦王午夜梦回时,不会受此兄弟相残的折磨。

然后他就回自己故乡种田去了。

燮阳闲下来时,坐在田垄,总有些惆怅。他杀过人,冲过锋,见过那么多功败垂成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输了,还是赢了。

好在有友一人,有酒一壶。

文轻逸是当世的剑豪,和文廷秀并称二文,文廷秀使剑刁钻诡谲、势如骤雨狂风,文轻逸使剑沉稳有节,好似敲铜听磬,他领悟的《揭谛剑法》有开山之威,燮阳起初和他相交,受他的教导,常常有仰望高山的无奈和激越之情,人们常说既生瑜何生亮,燮阳算是在文轻逸身上领教了个透彻。

虽然文轻逸是太子的人,但是因为都使剑,所以燮阳和二文关系都算不错。再加之文轻逸是男人,来往不必怕旁人说三道四,因此来往更密,文轻逸见燮阳自从靖世寮解散,再没来过国都,便夜行千里,提了一壶窖藏多年的好酒来会他。

准确说来,是把燮阳从梦中敲醒。

世俗之人不知天理,总喜欢假借异象表明自己是众望所归。彗星袭月、白虹贯日、梦见赤帝借腹怀胎……燮阳半信半疑,总觉得这是穿凿附会,但是有一日半夜,文轻逸醉倒了,他也迷迷糊糊,忽然真的看见彗星袭月。

不过这也是他后来想起来的——是醉里的幻觉,还是真有其事,他也说不清了,但是当第二日文轻逸辞别后,乡里地头,一位贵妇乘辇而来时,燮阳的心的确不受控制地激烈起来。

来的人是秦王妃。

燮阳并没什么封侯拜相的野心,但修道者一直向往的“逍遥长生”,他不能说心里没有向往,而这个愿望只有在这个即将诞生的王朝最伟力、最不凡的掌权人手下,才能实现。不然,看到秦王妃时,他会像文廷秀那样闭门不见,而不是十分拘谨地请她进屋坐下。

他想了很多,想到当初那一只军队也是这样,路过村子,为首的秦王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进来村子饮马,而后就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他还想到自己昨天刚擦过的剑,是不是光洁如新,他最后想到的是彗星袭月——仿佛一道神谕突然降临在燮阳的灵台上,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种感召。

秦王妃说起文廷秀封剑不干,于是只能来请燮阳时,燮阳心道“果然”,她说起要委托他,六月初四,凌晨,去东宫安置在京郊的庄子。

话说得很简单,但是却很明白。太子虽然有亲卫,但是燮阳有把握,他的人手足够拿下东宫所有亲卫——不论是修道者还是寻常人。

秦王妃道:“修道者但凡有反抗的,即刻处死,那的奴仆可以暂且扣押。”

燮阳表示明白了。

那是他从秦王处接的最后一个符令,也是在那晚的奇袭中,他亲手杀了文轻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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