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计深远(2 / 2)

“好久没见你了。”圣人说道。

燮阳感觉圣人在打量他的脸,于是也就沉默着等他琢磨完。就算是一世英雄,岁月面前也是渺小好似蜉蝣——有没有缘法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有,当然可以修道问道,延长寿命,也说不准哪天死于杀人夺宝或是曝尸荒野,没有缘法,那百年之后一抔黄土也是必然的事。

对于君臣而言尤其如此。

燮阳不做无意义地自谦和恭维,圣人也没有拿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容貌说事——这算是君臣这么多年的一种默契了。

“臣听闻岑淼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赐给太子做亲卫了。”

“嗯。”圣人从燮阳的脸上挪开目光,说道,“太子还是有所顾虑,不肯留她在国都,准备派去并河——真是大材小用了。”

是人都会怕的,燮阳倒很知道太子的想法。上头是英名深谋的君父,前车之鉴是才高贤能的准圣主,后背是野心勃勃的相国,身边是善于逢迎谄媚的属官,一旦失败,就如同废太子那样被千秋万民看作是淫乱荒唐的悖逆之徒。

太子之所以被封为太子,不只因为他温和、与世无争,还在于他身为幼子的狡黠和聪明。长辈往往将他看作是孩子的机灵,即使意识到他的算计,也不过付之一笑罢了。

燮阳只是说道:“太子想要在民间多做出实绩来,这是他的贤德之处啊。”

圣人说道:“但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为他打算。”

燮阳早习惯了圣人的开门见山,于是洗耳恭听。

“这事不好你亲自出面,但由你授意小辈去做,明面上你自己安排……”圣人沉吟道,“相国府中,有一队‘食客’,最近有些异动,我猜他也在找——”

燮阳明白了,他当即就有了盘算,道:“已经在靖世寮的不便调动,臣的亲传弟子岑云期身份特殊,尚未干预靖世寮的事宜,倒可以用。”

圣人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燮阳这一句试探,大概已经明白这事不好声张,再多一人也很不易,既要圣人信任,又要足够适合,能和岑云期二人协助,燮阳在脑海中搜寻好久,方道:“文廷秀的徒儿訾玉林,修为也十分了得,且是文廷秀一手带大,绝无二心,他是否合适?”

圣人也同意了,他摸摸下颌,忽而问道:“我听说文轻逸之女也在益州由你照顾,似乎是外门弟子,她是否也承继文轻逸的天赋呢?这样的符令,还是故人直系最为稳妥——当年迫于形势不得不除去文轻逸,实乃无奈之举啊。”

燮阳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孩子没什么天赋,去了恐怕也没什么助益。”

好在圣人没有多问,对“文轻逸之女”想必也只是想起这个名头,圣人转而笑道:“你对岑云期倒是诸多安排,什么有功劳便都让他去,可我看他……是个剑痴,他当得起你这般栽培吗?”

燮阳无奈笑笑,道:“臣爱重这个徒弟,就和同圣人爱重幼子。虽然他对什么事总是恹恹的,不免总想着或许以后懂事,自会好起来的,况且,揭谛剑法,他恐怕是难有所成,臣也算补偿一二吧。”

圣人听罢,朗声而笑,伸手拍了拍燮阳的肩膀,笑完后,他问道:“这事你具体怎么打算?”

燮阳早已想好,立刻答道:“我最近添了个徒孙,名叫裴元,是岑云期收下的,但凡收徒总有一遭是要师兄师姐带去镜后界历练,镜后界和人间界来往,常常不定是哪一处地点,就由他们下山去,那二人径自找机会离队去办陛下的事就好。”

“那便足够隐蔽了。”圣人突然叹口气,道,“燮阳啊,果然还是你办事周全……我还有些怕你回绝我呢。”他说到自己的顾虑时,话音低沉而悠远,燮阳无话可对,半晌才道:“圣人对我有恩,当时我跟随圣人时,就承诺要结草衔环以报,这辈子没有过完,我一直都是圣人的马前卒。”

其实这些年燮阳想了很多,关于为什么当初秦王明明知道文轻逸不在暗寮而在庄子,却依旧下了屠灭的命令。

他是否因为亲自弑兄杀弟、幽禁父亲,就无意识地要将同样的痛苦加诸于属下呢?燮阳总不免这样揣测。

但是燮阳同样不确定,如果自己当初知道自己剑下会有文轻逸的亡魂,是否就会回绝秦王的命令。燮阳说服自己,为了揭谛剑、揭谛剑法还有他的心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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