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0(2 / 2)

听到庆墩叔这番话,让新华又想起了他二弟建华,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把生命奉献给了共产主义事业,虽说是生的光荣死的伟大,但对于他个人来说多少有些可惜。人生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还没来得及尝试和体会,生命就被定格在那一刻了。

第二日清晨,当明媚的阳光为西樵撒上了一层金辉,新华早早起床,在船头生火烧水煮饭。等庆墩从船舱出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庆墩看来,新华这娃确实不错,总是能够在别人认为的程度把事情做的更好,让人感觉很舒服。此时,静静流淌的春陵江像一位娇媚的江南少女一样恬静柔美,河面倒映着两岸婆娑的绿树和姹紫嫣红的鲜花,鱼儿在一弯碧水上荡出圈圈涟漪。庆墩依靠着船舷,欣赏着两岸如诗如画的美景,禁不住又轻唱起最喜爱的歌曲《我的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庆墩时不时往岸边村子的方向望去,他心里在琢磨着云琳这会应该要来送新华了。不一会岸边边陆陆续续有过客来渡船了,新华赶忙把锚收起。其实新华在心里也在盼着云琳能来送她,因为这是几天前他们两就约定好的。新华往金招村的方向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云琳的身影,于是便起身站立到船头撑起撑杆,准备渡船。新华跟着庆墩住在渡船这段时间也跟着学会了撑船的技巧。

所谓撑船,这个“撑”字,非常直观,查阅《现代汉语词典》,其释义之一为“用篙抵住河底使船行进”。不要看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字,似乎撑船一学就会的。没那么简单的,撑船的核心技术要领,是“靠船下篙”。庆墩告诉新华,这样做理由有三个:首先,能保证渡船不偏向。每一篙都在船边,渡船便在一篙篙支撑之下沿直线前进,而不会左右摇摆,偏离航线;其次是功效高。竹篙紧靠在船体下游那一侧,与撑船的人几乎在一条直线上,就能确保每一篙撑到河底时得到的反向推力最大化;第三,这样操作人才安全。一旦竹篙偏离船帮,距离隔得大了,再加上分离的力量大,人就无力在船和篙之间承当纽带作用,最终常常不是丢弃船篙,就是掌篙人被船体自身被水流往下冲的压力逼下水。当然,要把船撑好还得会使用船舵。新华看了几次就悟出了掌舵的规律——舵叶尾部逆水朝上、掌舵的手感觉很沉重时,船头便会往上(游)走;反之,则船头往下(游)走。一直以为,没有谁比渡船更懂得河水的性格。同理,没有谁比老船夫懂得渡船的每一个部件及脾性。譬如,竹篙插向河底的铁箍及铁尖是否松动,靠岸泊船时用的锚爪和锚链是否稳当可靠,那片长长的桨橹是否足够坚韧耐用……

虽然每天都是简单又重复的“两点一线”,作为船夫庆墩从不觉得单调乏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连通此岸与彼岸,就像新华他自己的使命就是把一块块铁矿疙瘩捶打成一件件精美的铁器制品,这种带有神圣感的自我暗示,总让它能量满满,从不倦怠。

坐渡船过河,大多数时候是安稳、快意与恬静的。有时候则令人感觉诗意横生——那是朝阳初升时,如果你恰巧坐在河西的码头上回望,而渡船正朝对河驶去,船头劈开的微微波浪慢慢荡漾开来,此刻,倒映在水面上的太阳似乎在欢快地跳跃着,而河面已经被染成一片血红……如此极致美景,相信目睹过的人,轻易不会忘记。

船到了对岸,新华推车工具和行李上了岸,他跟庆墩叔道了别,又望对岸望了望。河的对岸依稀站着一位少女也望着这边,因为距离较远,加之朝阳照射到河面反射的波光粼粼闪着眼睛,新华并不能看清河对岸站着的是谁。可能是云琳也可能不是云琳,既然云琳没有依照约定来跟他送别,应该是有她的理由吧。新华朝着河对岸挥了挥手,算是一种告别,之后就扭头往黄龙县走去。

新华推着车在黄龙县境内又赶了两天路才到家,路上有邀着新华打铁的因为着急着回家也都没答应了。大半年没回家,村子里变化还是挺大的。包产到户之后庄稼地里的庄稼明显长势比以前要好,从各自承包的田地的庄稼长势也能看出每一个家庭的兴衰。之前靠着吃大锅饭滥竽充数的人家现在自己的田地庄稼的长势就是一片颓废,真正有本事的干事舍得发狠的现在田地里庄稼就是一片绿油油的。庄稼的丰收能给小家庭带来粮食的富余,粮食富余就可以到集市去售卖,有的人出去打工,收入也能比较可观。才两三年光景,村子里面已经盖起了好几栋新房子了。

才进家门,新华就被几个弟弟围在身边。弟弟们看到大哥回家格外开心,围着新华看大哥有没有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新华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一些沿途的小吃零食或者一些小玩意回家。以前家里穷,饭都吃不饱更别说零食了,那会他和老二建华看到别的小朋友有零食吃只有羡慕的份。现在自己能挣钱了,新华也想让自己的弟弟能多尝尝各种美食,这些零食新华自己往往都舍不得吃,一路留着就是分给弟弟们吃。

老七兴华现在都已经六岁了,弟弟们也都很懂事。就是老五保华和老七兴华比较调皮,经常跟村里的同龄人打架。老五保华性格跟老二建华很像,也是有勇有谋,那年立夏斗蛋就展现出来了。保华体格比建华小时候还要健硕,村里面的小孩能在他手上占到便宜的几乎没有。保华每天没事就是拿着之前建华的那对石锁练习。一百斤的石锁,他单手边走边举可以举几十下,单就这一点王家铺和廖家湾就没几个能做到的。老三爱华和老四喜华年纪稍微大一点,平时都是跟着父母下田地干活,兴华平时就跟在保华屁股后面,从小就学会了好勇斗狠,也不是个善茬。

放好行李工具,想着父母在外干活还没这么快回,新华就先去廖家湾师父家里。师父金城和师娘正在打制一批锄头,师父金城左手拿着引锤,师娘抡着大锤吃力的跟着引锤的节奏和位置对通红的铁块进行捶打着。二人很投入的进行着捶打发出叮当悦耳的声音,二人并没有发现新华的到来。这个铁匠铺传出的叮当声音对新华来讲太熟悉了,他就是在这种悦耳的声音中慢慢成长起来的。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师父金城和师娘同时抬起头,看到新华站在小铁匠铺的门口。

“新华呀,今天回来的吗?有大半年没回来了吧。”金城放下铁锤,用毛巾擦了擦汗。师娘忙招呼新华进来,去厨房倒了杯水进来。

“师父,我这次去了从春陵江过去到了临县的金招村,碰到了师父你的一个熟人”

“哦?金招村的熟人?莫不是谢庆墩?”

“就是他,我上渡船的时候,他看我是打铁匠,就问我认不认识黄龙县的廖金城铁匠师傅呢!”

“庆墩伙计我们好多年没见了,认识他是当年和你父亲走日本那会同伴结识的,后来新中国成立了,各种有各自的生活,又没在一个地方就没怎么联系得上。没想到这次这么巧,你们倒是碰上了。他现在怎么样呢,他们家是在渡口摆渡的吧,现在还在渡船上吗?”

“庆墩叔还在渡船上,现在渡船的光景没以前好了,但是庆墩叔仍然坚守着这个平凡的岗位,每天都睡在船上,就拍万一人家有急事要渡河找不到人。我在那的大半年就是跟着庆墩叔睡在船上。”

“他那人也实在,能吃的苦。老话都说撑船打铁磨豆腐是三个最苦的行业,这么多年能坚持下来也是不容易”“哪次找个时间我约着你父亲,你带我们去金招村一趟。好多年没见,还挺想念庆墩的。”

“没问题,我看明年可能会再去那边。”“金招村那边铁匠少,没有手艺特别好的铁匠师傅。所以他们有需求都要渡过春陵江到我们黄龙这边来。我这次在金招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因为他们那缺铁匠师傅。”

“既然那边有需求,你看是不是可以在那边开个铁匠铺。咱们黄龙县打铁行业竞争现在越来越激烈了。”,“当然,这个你自己拿主意,跟你父母也可以多商量商量。”

“好的,师父。对于在那边开铁匠铺的事情,我回来的时候庆墩叔也给我建议过。我自己也还没考虑清楚,我想自己再合计合计。”

“这个事情你可以好好合计合计”,“新华,你来了就替下你师娘,跟着我抡几锤吧。让我看看你这大半年功力长进如何。”,说完金城把大锤递给了新华,自己仍然左手夹铁块,右手持引锤,开始了叮叮当当的捶打。

师徒二人,一张一弛,一个点到为止,一个使出洪荒之力,不一会,新华也成了花脸,红里透黑,黑里见白,黑发与白发都是热气腾腾,汗水如雨,汗滴到处,留下一道道白印,再洒落到炉前的灰尘中。

在一阵小锤叮当,大锤铿锵的美妙韵律中,一块闪着红光的铁条,在反复地打砸蹂躏中,慢慢显出了一个锄头的样子。息掉了鼓风机,嗖嗖只响的火焰瞬间就蔫巴了,紧张的空气也冷静了下来,新华一下子像卸了发条,扔下榔头就倒在身后的木板上,身子挺直,两眼紧闭,瞬间像进入美妙的梦境,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打一场铁了。金城剥下皮围裙,挂到土墙的铁钉上,赤裸的上身,在汗水与煤炭的涂抹融合下,早成了一副三维的水墨山水画,却难掩曾经发达健壮的肌肉,金城接了半盆清水,双手捧着洗了脸洗了头,再扔进毛巾,开始淘洗擦拭身子,水由灰到黑,估计都可以当墨写字了。

师父金城洗漱完毕,接着新华开始洗漱。清洗完两个人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金城留着新华一起吃饭,这么久没见想让徒儿陪着喝两杯。新华因为才回来,到家那会父母还在外面没回,这会父母应该也回来了,新华赶着回去见父母便婉拒了师父金城的好意。新华准备出门回家时,师娘跟了上来,把上次艳兰写给新华的信交到新华手上。

“新华,你大半年在外没回家,艳兰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写信,所以信都是写给了我们。她一再叮嘱让我们等你回来要第一时间把信转交给你。你看下吧,有时间给她回个信。有空也多跟她联系联系,她一个人在外面也挺不容易的。”

“好的,师娘,我会的多跟艳兰写信的。谢谢师娘!”

回到家中父母也都已经回家了,母亲在厨房生火准备晚饭,看到新华进屋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拉着新华的手端详着。

“我的儿呀,怎么这次在外面大半年不回家!你说这大半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呀”

“没事,娘!我好着呢。这次在外面这么久是因为活多,忙不过来。我们做手艺的只有活多才能挣到钱,您说是不是?至于吃苦,我也没吃什么苦,这次幸亏遇到了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了。”,于是新华把这次的经历讲述给父亲母亲听。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你还能碰上谢庆墩。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有二十几年没见面了。他有几个子女,现在都怎么样呢?”

“庆墩叔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我跟你们讲的云琳就是他的大女儿,云琳的大哥二哥都在外面跟着建筑队一起干活,三哥在山上的一个矿上做事,满弟在县里念初中。大妹子在家里干活,两个小妹子在隔壁村念小学。”

“庆墩能凑齐四对好字这是相当好的福气。相比较起来你师父金城就要羡慕庆墩了。”

师父金城没能生男孩的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因为没有儿子,所以新华在他家学艺的时候,金城就把新华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后来新华和艳兰关系比较要好,金城想着新华和艳兰如果有缘分的话,徒儿能成为女婿的话那就是亲上加亲了。

吃完晚饭,新华独自一个人在幽暗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拆开今天师娘转交给他的信,当把信纸铺展开时,印入眼帘就是艳兰那工整隽秀的字迹。纸薄情深,见字如面就是新华此刻的感受。看着艳兰隽秀的笔记,仿佛艳兰就呆在她身边亲口向他倾诉一般。

一口气读完艳兰的书信,新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通过艳兰的书信,新华了解到了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打拼的心酸迷惘彷徨失措与无助。此时他多希望能马上飞奔到艳兰身边,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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