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8(2 / 2)

  关洬:“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你把我的本事想得太大了。”

  承倬甫心中有气,气关洬嘴上骂他只知攀附权贵,却把最难的事情丢给他,指望靠承倬甫的明哲保身来护他的家人——可是最气最气,还是他非要去当这个英雄。

  关洬沉默良久,只能再重复一遍:“对不住。”

  承倬甫长长地出一口气:“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暂时吧。”关洬笑笑,“这种事情,都是秋后算账的。我明白。”

  承倬甫咬牙:“真到那一天,我救不了你!”

  “我并不是要你救我。”

  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广东军奋勇。”关洬最后说,努力使语调听起来有希望,“日军已退回租界,汪院长也通电张少帅南北夹击。抗日有望,我心愿足矣。”

  “张少帅要守热河,”承倬甫几乎是冷酷地回答他,“中原大战宿怨未清,汪院长不肯援军,只想用东北军的命去敷衍民意,他们自己的兵要留着‘剿匪’——张少帅不会上钩的。”

  关洬微怔,半晌,轻声道:“你又要说我是枉费性命了吗?”

  “我没有这么说。”

  关洬问他:“那还能怎么办?”

  他难得对承倬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是阴阳怪气,也不是质问,而是和小时候一样,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指望他的六哥能给他一个答案。承倬甫第一次意识到关洬为何对他如此“苛刻”,也许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习惯性的仰望。可是六哥只能回答抱佛寺胡同里的问题,抱佛寺胡同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就和当初在苏州,他问承倬甫在位多年到底做过什么一样。承倬甫以为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当关洬这样问他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种独怆然而涕下的悲戚。

  还能怎么办?他也在问自己。他们都是两手空空。承倬甫在那一瞬间突然理解了阿玛临终的眼泪,也理解了关敏和为什么会心碎至死。他们都曾经以为靠学识、靠热血、靠手段、靠自己一肩能扛天下,但是最后,时代不由任何人说了算。

  “适南,你我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这是关洬入狱前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世道污浊,自己多保重。”

  他一语成谶。次年三月,热河沦陷,华北门户大开。

  在关洬最后一点自由的日子里,他一直奋力奔走于各个组织和党|派,但始终不肯加入任何一方。他多次撰文,不厌其烦,声明自己只是一个学者,一个中国人,仅此而已。然而就像于伯焘说的那样,这个世道容不下两头都不站的人。敬关洬的人越多,骂他的人就更多。他从“一呼百应”走到“毁誉参半”,只用了一年。到后来,关洬自己也隐隐地预感到,“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风雨来临之前,水边总会有低飞的蜻蜓。只是关洬离水太远,没看到那只小蜻蜓。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那只小蜻蜓先飞到了承倬甫的眼皮子底下。

  第一次见到“王老板”的那一天,是承倬甫去江浙商会为抗日组织的义演。承倬甫从来不是票友,听得有一搭没一搭,险些快要睡着。台上的花旦水袖都要甩到他脸上,他还是浑然未觉,直到演完了,才由一个浙江商人把“王老板”引荐给他,话挑得明白,想演电影,还是要找承副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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