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 2)

  承倬甫这才恍然地“哦”一声,正眼打量了那花旦两眼。

  “王老板?”他试探着,“哪个王老板?”

  “没什么名气,让承先生见笑。”那花旦开口,一把如珠似玉的好嗓子,“小生王元良。”

  第18章

  大家公认, 承副部长干得不错。承倬甫并不意外战争阴影下的人们对电影的热情,那是世界经济倒退最严重的一年,却是电影的黄金年代, 至少美国人是这么说的。有声电影彻底攻占了好莱坞, 然后是上海。承倬甫不介意让上海的诸位也有个地方能躲进去暂时忘记现实。审查的指标很好完成,如果你就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承倬甫为官十载, 在上海什么都没干的这两年反而成了他“政绩”最好的时候。

  承倬甫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民族的存亡,这么做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事实上,有一个“和日本人合作”的细小声音正在租界里慢慢地蔓延——只在租界。南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同样不承认满洲国,但也逐渐不再有人天天要喊着收复东北了。热血和愤怒都需要能量,然而能量是很快就会耗尽的东西, 承倬甫逐渐学会不要批判自己的软弱。相比起很多人, 他已经算得上有廉耻,至少他抗日的态度始终明确。不过, 当那些细小声音的主人在饭局上跟他举杯的时候, 他也会选择性地遗忘曾经听到过的“先和日本人合作解决红色问题”的耳语。

  那个叫王元良的花旦很快成为了华夏水仙花电影公司下一部电影的主角,他们要把京剧搬到大银幕上, 而且这回是有声音的——再次声明,承副部长和水仙花电影公司没有关系。他的二姐也到了租界,当然, 本来是要分家的, 承倬甫当初态度很坚决。但是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怎么带四个孩子呢?那些钱都是给她和孩子的赡养费, 没有人可以说承倬甫什么。王元良让很多人以为他背后的金|主是承副部长, 承倬甫不太喜欢, 但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那个捧着他的浙江老板依然愿意掏钱资助上海的抗日行动。

  他很满意自己现在做的事。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想, “关洬会怎么说”。他知道关洬一定不会认同,但他未必会再说什么了。那通电话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其实他们之间有过远比这段时间更漫长的沉默,可是之前那种沉默里总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未完待续”,如今没有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承倬甫最终在1933年的深秋收到了关洬的电报,告知他母亲去世的消息。承倬甫回复“节哀”,但关洬还没有收到,就被警察厅的人带走了。

  承倬甫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果然是“秋后算账”。

  各界的反应不可谓不剧烈。从关洬北大的同学到如今在中央大学的同仁,从北平到广州,到处都有替他求情的人。关洬被捕后十天,第一篇关于他“通共”嫌疑的指控见报,列举了所有他结交的可疑人士,参加过的集会、说过的话,也提到了他几年前那篇未被刊载文章。陆归昀立刻回应,一条一条地澄清指控。几天之后,关洬那篇手稿被影印刊载,占了报纸大片篇幅。承倬甫在饭局中听到孟部长和其他同仁讥笑她“妇人之见”,一诈就诈出了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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