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 2)

  关洬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确实是“落魄”了。

  以前全北京都没几个人会穿西装的时候,承六爷却永远是一整套家伙事儿,再热的天也是三件套毫不马虎,马甲上还要挂精致的链子,胸口的口袋再别上珐琅的夹子。但如今坐在长椅上的人,就一件普普通通的藏青长褂子,脚边放了一只包,就没了。他应该是在等人,但等得并不着急,眼睛不往四处看,整个人凝得像一尊雕塑。他少年时意气飞扬的俊美沉下来了,变成一种质地生硬的东西,像玉。

  关洬安静地站在离他几十米的地方,几次张口想唤一声,喉咙却像是堵住了。承倬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终于转过了头。然后他站了起来,关洬突然发现他瘦了好多。他想走过来,但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只能提着包,站在原地。

  “适南。”他叫了他一声。火车却在这个时候发动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关洬只看到他的嘴动,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他辨认出来,那是在叫自己。金属刮擦铁轨的声音震得他们没有一个人试图开口说话,于是他们只能这样看着彼此,直到火车带着他们分别的时光走远。人群终于散开了,承倬甫提起包,走到了关洬身边。

  “来苏州的车晚点了……”他轻声解释。

  关洬点点头:“我知道。”

  “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来了。”

  承倬甫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你来了。”

  到这里似乎就无话可说了。关洬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笑,却又忍不住笑。承倬甫也勾起了唇角,视线下移,看到了他手里提的卤菜。于是关洬把菜提起来,问他:“吃不吃糟鹅?”

  第13章

  天已经黑了,关洬先带他去吃饭,又跑回阊门去。承倬甫跟在他身后,比以前沉默得多。问他吃什么,他只说都好。关洬寻了家看起来还算清净的小馆子进去,让老板把糟鹅拿去,用盘装了端上来,另点几个精致小菜,并两碗绿豆百合汤……一路点菜说话,要求琐碎细致,就是不怎么看承倬甫。他同老板讲话,一口南京话混着冷不丁跳出来的苏白,承倬甫听不太懂,只坐在那里安静地看他,从他陌生里的口音里寻找时间流过去的痕迹。

  好歹算是点完了,老板转身走开。关洬还是避着承倬甫的视线,突然又道:“哎呀,忘了要一壶酒!”

  他转身又要叫老板,承倬甫的手越过桌子,抓住他的:“不用忙了。”

  说完便及时放开,克制地缩回来。关洬低下头,无意识地盯着手背被他触及的地方,像是燎了一片看不见的疮疤。

  承倬甫:“写信的是弟妹吧?”

  关洬抬起头:“嗯?”

  “不是你的字迹。”

  关洬一时无言,推了推眼镜,只是点头,不知道自己应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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