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 2)

  关洬:“我是要谢谢他。”

  他话中的讽刺太过明显,没有任何被误解的余地。典狱长冷笑了一声,嘟囔了一句“不识好歹”什么的,重新把门锁上,走了。

  关洬深吸了一口气,把《中西哲学通史》的手稿拿起来,小心的抹平了卷边的封皮,然后反扣在了桌上。他的胃抽痛得更加厉害,但他尽力忽视,一本一本地检视承倬甫送来的书,全是外语的。关洬实在没有忍住笑意。杨阿林和小柳子大字不识,让他们递话去找中文的书都常常出错,更不要说这些外语书,但这正是他最需要的。翻到下面,还有承倬甫的字条,夹在一本装帧极新的书下面:“听闻德国有奇人名曰Heidegger,其言近年盛于欧罗巴学界,辗转寻得一本,猜你会感兴趣。若德文有困难,可花些时间自学。”然后便是一本德英辞典。

  关洬发出了笑声。这间囚室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一时令那笑声尴尬得无处落脚,只能在囚室中左右盘旋。

  然而包裹竟还未见底,关洬把厚得能当枕头的德英辞典拿起来,发现底下还有一张字条,还是承倬甫的笔迹:“若实在学不会,切莫为难。狱中清苦,读书自娱,万望保重。”

  关洬把字条掀开,看到了包裹下面最后一本书,硬皮封面上露出几个烫金的字母,Uncle Tom's Cabin.

  第4章

  关敏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信提前三四天就送回家,说会坐船到天津,再从天津回来。关夫人日日都遣老仆去等着,还是扑了个空。关敏和回来的时候正是午后,竟没有惊动家里一个人。承倬甫用功得厉害,进步飞快,半年便赶上进度,当时已经在和关洬一起读莎士比亚。读得正昏昏欲睡,突然感到身边的关洬像被上了弦似的弹了起来,然后才看清了从外面踏步进来的男人。

  “阿玛!”关洬一路飞奔,关敏和已蹲了下来,张开手臂迎他,然后被儿子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关洬的手臂紧紧揽住父亲的脖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通委屈,当即放声大哭起来。关敏和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哭笑不得地揉他的脸:“洬儿?哭什么这孩子……”

  承倬甫站起来,跟在詹姆士身后走了出来,但又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关洬还搂着父亲的脖子,哭得越来越大声,让关敏和几乎没办法和詹姆士说上一句话。关家的下人们这才都走动起来,有人喊着去告诉太太,还有人则说快去城门口把荣叔叫回来,老爷已经回来了不必等啦!一时之间闹闹哄哄的,谁说话也听不清,唯有关洬响亮的嚎哭震破天际,而且死活不肯下来,就跟黏在了关敏和身上似的。关敏和只能一只手托着儿子的屁股,一边把另一只手伸过去给詹姆士。詹姆士用力地握住他的小臂,贴近他,几乎像是一个拥抱。

  “辛苦了……”他用英文说,“欢迎回家。”

  关敏和笑着放开他,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承倬甫:“这位是……?”

  关洬从父亲的臂弯里转过半个身子,一边抽一边回答他:“这是倬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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