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 2)

  黑牢里有一条长长的过道,每次有人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声就会形成拖拖沓沓的回音。时间长了,关洬已经能够分辨每个人的脚步声。一声轻一声重的是那个叫杨阿林的跛脚,他心肠最歹;几乎没有声音的是小柳子,最年轻,也最好说话。那个又重又慢的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正侧卧在勉强可以称为“床”的草席上,身体蜷缩,忍耐着噬人的胃疼。在典狱长敲门之前,他已经知道来的是谁。关洬爬起来,极力作出如常的样子,挺直了背。

  典狱长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看到他又没动过的饭菜,冷笑了一声,已没了劝服的耐心。他手里又提着一个包裹,还是方方正正的,这回比上次的饭盒大,看起来也更重一些,放到桌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一响。关洬抬起头,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典狱长。

  “承六爷又来了,”典狱长了然地笑笑,“还是不见?”

  关洬垂下眼:“不见。”

  “关先生,关教授,”典狱长拖长了声音,有些讽刺地叫他,“你这又是何苦呢?承六爷是什么人物?你们这份交情,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关洬厌烦地别开了脸,不愿意听。典狱长愣了一下,自讨没趣似的苦笑一声:“行,算我多事。”

  关洬指了指桌上:“这是什么?”

  “书。”典狱长说得简单,“我跟他说,书你不会不要的。承六爷说,你没写完的书稿他也替你整理来了,一并的参考典籍,他都去问过了你学生,能想到的、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若是还缺什么,你再开口。”

  关洬咬了咬牙,呼吸急促起来。典狱长说得对,书他从来不会不要。身陷囹圄,他唯一有的就是书了。但他因言获罪,当局许他狱中读书已是宽限,要继续写文章那是万万不能。那份书稿他的学生们已尝试多次,没有一次能越过审查送到他手上。

  他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布包被掀开,昏暗的灯照亮了最上面的一本手稿,封皮已经有些卷边,但上面的字迹依旧端正秀丽,写着“中西哲学通史”几个字。下面是两个并列的名字,关洬,陆归昀合著。

  关洬闭上眼,仿佛那字的笔锋都是利刃,一刀一刀割碎他的心。

  典狱长还在说话:“你得谢谢承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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