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7(1 / 2)

  詹姆士指了指承家的方向,换成了流利的中文:“承大人家里的公子。”

  关敏和“哦”了一声,承倬甫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意外,但他掩饰得很好。承倬甫这才想起来礼数:“给关大人请安,大人为大清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了。”

  “不必多礼。”关敏和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扶他,眼神仍旧是打量的,这孩子超乎年龄的言谈让他有些惊异,他似乎想问什么,但被霞珠惊呼的声音打断了。承倬甫和关敏和一起回过头去,在看见霞珠摇摇摆摆地追出来之前,先看见了关夫人。她应该是在午后小憩,发髻挽了一半放了一半,身上只有一件月白素褂,几乎可算是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然后在看到丈夫的那一刹那又停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就那么站在原地,然后眼睛一眨,眼泪便像两行断线的珠子,直往下坠。关敏和终于放下了儿子。

  关洬的眼泪已经停住了,但还是惯性地发出一抽一抽的干嚎,看着父母的方向。然后詹姆士笑着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行了……来吧。”他用英文说,语气像在召唤一只小狗,“让你的父母好好团聚一下。”

  很多年以后关洬依然记得父亲回来的那一天,记得那种强烈的狂喜与强烈的委屈交织在一起的眩晕。那天的课提前结束了,詹姆士不愿意打扰他们一家人的团圆。父亲的行李在当天晚上才被人运回了家,里面有整整两大箱子带给家人的东西,只是其中珐琅胭脂盒,金丝手包,玳瑁折扇等等器物都叫关夫人哭笑不得,这些东西中国都有。倒是各色糖果、巧克力,还有狄更斯的小说,都是给关洬的好东西。只是海上飘摇数月,天气又热,糖早已化了又重新凝固,只余一股发苦的甜。关洬挑来挑去,找出两个精巧至极的西方人偶,想分给承倬甫。霞珠这才有机会说了一句,承六哥儿已经回去了。

  他本想留着明天再把人偶给承倬甫,但是第二天承倬甫也没有来。关洬又等了一天,他还是没有来。到第三天,关敏和牵着儿子,到了承家。

  承廷贞在自己的书房见了关敏和,关洬站在父亲脚边,捱过了好长一段客套话,也没见到承倬甫过来。关敏和是来谢谢承廷贞的“照拂”,承廷贞也很客气,说这半年来,犬子给尊夫人添了不少麻烦……到后来承廷贞看出了关洬的坐立难安,总算解释了一句,六哥儿病了,这两天不去上课。最后关洬只能把那两个人偶留下,又跟着关敏和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关洬始终低头不语,无精打采。走了一段路,闷声闷气地叫了一声“阿玛”,然后说,他觉得六哥不会再来跟他一起上课了。

  关敏和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儿子:“为什么?”

  关洬不说,只是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盛夏的大太阳把他光溜溜的脑门照得油亮,沁了一层细密的小汗珠。关敏和故意放慢了脚步,和他一起慢慢地走。过了会儿,关洬果然又开了口,不过是一副埋怨的语气:“因为你跟承伯伯关系不好。”

  关敏和笑了:“谁跟你说我和你承伯伯关系不好?”

  詹姆士说的。

  关洬低头:“没谁。”

  关敏和:“那这个‘没谁’跟你承伯伯关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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